嘉靖二十九年的秋日,京畿大地被濃重的血腥味籠罩。俺答軍的鐵騎踏破了邊關的防線,如蝗蟲般湧入京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通州的糧倉被付之一炬,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順義的村落被屠戮殆儘,屍骸遍地,哀嚎聲數日不絕。整整八日,這支草原鐵騎在天子腳下肆意妄為,而紫禁城的紅牆內,朱厚熜卻躲在西苑的道觀裡,緊閉門窗,仿佛隻要不看不聽,這場浩劫便會自行消散。
他每日依舊穿著道袍,在三清像前焚香禱告,可手中的桃木劍卻總也握不穩。太監們戰戰兢兢地稟報城外的慘狀,他要麼厲聲嗬斥“妖言惑眾”,要麼閉目喃喃“仙師會庇佑大明”。丹爐裡的“護國安民丹”燒得劈啪作響,卻擋不住城外傳來的陣陣哭嚎,那些聲音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朵,讓他坐立難安。
第八日午後,憤怒的百姓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數千人自發聚集在宮門外,他們中有失去家園的農民,有痛失親人的商賈,有被燒毀店鋪的掌櫃。人們高舉著簡陋的木牌,上麵用炭筆寫著“殺嚴嵩以謝天下”的字樣,一聲聲怒吼震得承天門的銅環嗡嗡作響。“嚴賊誤國!軍餉被貪,邊軍無糧,才讓韃子打進京畿!”“嚴嵩不死,天理難容!”
宮門內,嚴世蕃正陪著父親嚴嵩在值房裡喝茶。聽到外麵的喧嘩,他猛地將茶杯摔在地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一群刁民,竟敢在此咆哮,簡直反了!”不等嚴嵩阻攔,他已抓起令牌,大步流星地走出值房,對守在宮門外的錦衣衛喝道:“給我打!誰敢再喊,格殺勿論!”
錦衣衛本就是嚴家的爪牙,得了命令,當即舉起刀槍,朝著手無寸鐵的百姓衝去。起初隻是驅趕,可在嚴世蕃“殺一儆百”的嗬斥下,竟真的動了殺機。弓弦響動,利箭破空,衝在最前麵的幾個百姓應聲倒地。鮮血噴湧而出,濺在潔白的漢白玉石階上,濺在朱紅色的宮牆上,甚至濺到了承天門那銅製的門釘上,將那些象征著皇權的銅釘染成了猙獰的暗紅色。
百姓們嚇得四散奔逃,哭喊聲、怒罵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宮門外亂成一團。嚴世蕃站在門樓上,看著這血腥的一幕,嘴角竟露出一絲冷笑。
而此時的西苑,朱厚熜正站在道觀的琉璃窗前,望著宮城的方向。他本是想看看外麵的動靜,卻恰好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當看到百姓倒在血泊中,看到那鮮紅的血濺上承天門的銅釘時,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手中那枚從不離身的羊脂玉如意“啪”的一聲斷成了兩截。
玉如意是他修仙時用來“溝通天地靈氣”的法器,如今竟無故斷裂,這讓他心中猛地一沉。一直以來,他都堅信“君權神授”,認為自己是上天選中的帝王,無論做什麼都會得到庇佑。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第一次產生了動搖——若是君權真的神授,為何會有外敵入侵?為何會有百姓反戈?為何自己的法器會在此時斷裂?
當晚,朱厚熜獨自一人躲在丹房裡,沒有煉丹,也沒有禱告。他拿起朱砂筆,在黃紙上猶豫了許久,終於寫下“朕誤國”三個字。字跡歪斜,透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可寫完後,他又像是被什麼嚇到了一樣,慌忙找來符水,將這三個字塗抹得乾乾淨淨,仿佛這樣就能抹去心中的愧疚與恐懼。
丹房裡隻剩下燭火搖曳,映著他蒼白而迷茫的臉。宮門外的血跡或許會被清洗乾淨,可那濺在承天門銅釘上的血,那百姓的哀嚎,那玉如意斷裂的脆響,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他的心上。對“君權神授”的懷疑,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中悄然埋下,隻待一個時機便會生根發芽。而這一夜的丹房,成了這位沉迷修仙的帝王,內心第一次崩塌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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