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乙未,公元635年)
春季,正月,之前歸附唐朝的黨項部落都反叛,歸附了吐穀渾。三月十四日,洮州的羌族反叛,投靠吐穀渾,殺死了刺史孔長秀。
十六日,大赦天下。
初九,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攻打反叛的羌族,將其擊敗。
十四日,太宗下詔:“百姓的財產分為三等不夠詳細,應該分為九等。”
太宗對魏征說:“齊後主、周天元都加重賦稅搜刮百姓,極力供養自己,最終國力耗儘而滅亡。就像貪婪的人自己吃自己的肉,肉吃完了就死了,多麼愚蠢啊!然而這兩位君主誰更差呢?”魏征答:“齊後主懦弱,政令出自多個部門;周天元驕橫殘暴,獨攬大權;雖然都是亡國之君,齊後主更差。”
夏季,閏四月初八,任城王李道宗在庫山擊敗吐穀渾。吐穀渾可汗伏允燒毀了所有野草,率領輕騎兵逃入沙漠。將領們認為“戰馬沒有草料,會疲憊瘦弱,不能深入追擊。”侯君集說:“不對。之前段誌玄的軍隊返回,剛到鄯州,敵人就已經到了城下。這是因為敵人還很強大,部眾願意為他們效力。如今敵人一次戰敗後,四處逃散,偵察兵也斷絕了聯係,君臣離心,父子失散,攻取他們比拾取芥子還容易。現在不趁機追擊,以後一定會後悔。”李靖聽從了他的意見。將軍隊分為兩路:李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率領北路軍,侯君集與任城王李道宗率領南路軍。二十三日,李靖的部將薛孤兒在曼頭山擊敗吐穀渾,斬殺了他們的名王,繳獲了大量牲畜,補充了軍糧。二十八日,李靖等人在牛心堆擊敗吐穀渾,又在赤水原再次擊敗他們。侯君集、任城王李道宗率領軍隊在無人地帶行軍兩千多裡,盛夏時節竟然降下霜雪,經過破邏真穀時,當地沒有水源,士兵們隻能啃冰塊,戰馬隻能吃雪。五月,在烏海追上伏允,雙方交戰,大敗吐穀渾,擒獲了他們的名王。薛萬均、薛萬徹又在寺海擊敗了天柱王。
太上皇自從去年秋天患上中風,五月初六,在垂拱殿去世。初十,群臣請求太宗按照遺詔處理軍國大事,太宗不同意。十一日,下詔讓太子李承乾在東宮處理日常政務。
赤水之戰中,薛萬均、薛萬徹率領輕騎兵率先前進,被吐穀渾包圍,兄弟二人都中了槍,下馬徒步戰鬥,隨從騎兵死傷了十分之六七。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率領數百名騎兵救援,奮力拚殺,所向披靡,薛萬均、薛萬徹因此得以脫險。李大亮在蜀渾山擊敗吐穀渾,擒獲了二十名名王。將軍執失思力在居茹川擊敗吐穀渾。李靖督率各路軍隊經過積石山、黃河源頭,抵達且末,一直打到吐穀渾的西部邊境。聽說伏允在突倫川,準備逃往於闐,契苾何力想要追擊。薛萬均鑒於之前的戰敗,堅決反對。契苾何力說:“敵人沒有城池,隨水草遷徙,如果不趁他們聚集的時候襲擊,一旦他們四散逃走,怎麼能搗毀他們的巢穴呢!”於是親自挑選一千多名精銳騎兵,直奔突倫川,薛萬均隻好率領軍隊跟隨。沙漠中缺乏水源,將士們刺破戰馬的皮膚飲血解渴。襲擊並攻破了伏允的牙帳,斬殺數千人,繳獲二十多萬頭牲畜,伏允脫身逃走,他的妻子兒女被俘虜。侯君集等人進軍越過星宿川,抵達柏海,然後與李靖的軍隊會合。
大寧王慕容順,是隋朝的外甥、伏允的嫡子,曾在隋朝做人質,長期不能返回,伏允立了其他兒子為太子,慕容順返回後,心中一直不滿。恰逢李靖攻破吐穀渾,國內百姓走投無路,怨恨天柱王;慕容順順應民心,斬殺了天柱王,率領全國請求投降。伏允率領一千多名騎兵逃入沙漠,十幾天後,部眾逐漸潰散,被身邊的人殺死。吐穀渾人擁立慕容順為可汗。十六日,李靖上奏平定了吐穀渾。十九日,太宗下詔恢複吐穀渾國,任命慕容順為西平郡王、趉故呂烏甘豆可汗。太宗擔心慕容順不能收服部眾,於是命令李大亮率領數千名精兵作為他的聲援。
六月二十四日,群臣再次請求太宗處理政務,太宗同意了,瑣碎的事務仍然委托給太子,太子處理得相當妥當。此後太宗每次外出巡遊,常常讓太子留守京城監國。
秋季,七月初六,鹽澤道行軍副總管劉德敏攻打反叛的羌族,將其擊敗。
二十三日,太宗下詔:“皇陵依照漢高祖長陵的舊例,務必隆重豐厚。”由於期限緊迫,無法完成。秘書監虞世南上奏,認為:“聖人薄葬父母,並非不孝,而是深思遠慮,因為厚葬隻會成為父母的拖累,所以不這樣做。從前張釋之說:‘如果陵墓中藏有珍貴的物品,即使把南山封死,也會有縫隙。’劉向說:‘死者沒有儘頭,而國家有興衰,張釋之的話,是為長遠打算。’這些話深刻透徹,確實符合道理。陛下的聖德超過唐堯、虞舜,而厚葬父母卻效仿秦漢的做法,我私下認為不妥。即使不藏金玉,後世隻看到如此高大的陵墓,怎麼知道裡麵沒有金玉呢!況且如今陛下服喪的禮儀已經依照漢文帝霸陵的製度,而陵墓的規模卻依照漢高祖長陵,恐怕不合適。希望依照《白虎通》的規定,建造三仞高的墳墓,隨葬器物的規格,都儘量節儉,還可以在陵墓旁刻石立碑,另寫一份詔書,藏在宗廟中,作為子孫後代永久的準則。”奏章呈上後,沒有得到回複。虞世南再次上奏,認為:“漢朝天子即位後就開始營建皇陵,有的持續五十多年;如今要在幾個月內完成幾十年的工程,恐怕人力難以勝任。”太宗於是將虞世南的奏章交給有關部門,讓他們詳細商議。房玄齡等人商議後,認為:“漢高祖長陵高九丈,漢光武帝原陵高六丈,如今九丈太高,三仞太低,請求依照原陵的規格。”太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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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太宗下詔:“國家初創時,宗廟的製度不夠完備,如今將要遷葬先帝靈位,應該讓禮官詳細商議。”諫議大夫朱子奢請求設立三昭三穆的宗廟製度,空出太祖的位置。於是增修太廟,將弘農府君、高祖以及原來的四位神主共六位供奉在六座宗廟中。房玄齡等人商議以涼武昭王為始祖。左庶子於誌寧認為涼武昭王並非大唐王業的開創者,不能作為始祖;太宗聽從了他的意見。
黨項侵犯疊州。
李靖攻打吐穀渾時,用豐厚的財物賄賂黨項,讓他們充當向導。黨項酋長拓跋赤辭前來,對將領們說:“隋朝人不講信用,喜歡殘暴掠奪我們。如今各路軍隊如果沒有異心,我願意供給你們糧草;如果不是這樣,我將占據險要地勢,阻斷你們的道路。”將領們與他結盟後送他回去。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行軍到闊水,看到拓跋赤辭沒有防備,突然襲擊,繳獲了數千頭牛羊。於是羌族各部落怨恨憤怒,駐守在野狐峽,李道彥無法前進;拓跋赤辭率軍攻擊,李道彥大敗,死傷數萬人,退守鬆州。左驍衛將軍樊興逗留不前,耽誤了軍期,士兵死傷眾多。二十一日,李道彥、樊興都因罪被減免死刑,流放邊疆。
太宗派使者到大鬥拔穀慰勞各路將領,薛萬均詆毀契苾何力,聲稱擊敗吐穀渾是自己的功勞。契苾何力非常憤怒,拔刀起身,想要殺死薛萬均,將領們急忙勸阻。太宗聽說後,責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詳細說明了事情的真相,太宗大怒,想要解除薛萬均的官職,授予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堅決推辭,說:“陛下因為我的緣故解除薛萬均的官職,各部落的人無知,會認為陛下重視胡人、輕視漢人,轉而相互誣告,爭鬥的事情一定會增多。而且會讓胡人認為各位將領都像薛萬均一樣,將會產生輕視漢人的心思。”太宗認為他說得對,於是停止了這件事。不久,任命契苾何力在北門宿衛,負責管理屯營事務,並迎娶了太宗的侄女臨洮縣主。
岷州都督、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延誤了軍期,李靖彈劾他。高甑生怨恨李靖,誣告李靖謀反,經過調查,沒有證據。八月十七日,高甑生因罪被減免死刑,流放邊疆。有人說:“高甑生是秦王府的功臣,應該寬恕他的罪行。”太宗說:“高甑生違抗李靖的指揮,又誣告他謀反,這樣的人如果可以寬恕,法律還怎麼施行!況且國家從晉陽起兵以來,功臣很多,如果高甑生得到赦免,那麼人人都會犯法,還能禁止嗎!我對舊日的功臣,從未忘記,但因為這個原因,不敢赦免他。”李靖從此閉門謝客,即使是親戚也不能隨便見麵。
太宗想要親自前往太上皇的陵園,群臣因為太宗悲傷過度、身體瘦弱,堅決勸諫,太宗才停止。
冬季,十月十二日,處月部落首次派使者入朝進貢。處月、處密,都是西突厥的彆部。
二十七日,將太武皇帝李淵)安葬在獻陵,廟號高祖;將穆皇後合葬,加諡號為太穆皇後。
十一月十八日,太宗下詔商議在太原建立高祖廟。秘書監顏師古認為:“宗廟應該建在京城,漢朝時在郡國建立宗廟,不符合禮儀。”於是停止了這件事。
二十六日,任命光祿大夫蕭瑀為特進,再次讓他參與政事。太宗說:“武德六年以後,高祖有廢立太子的想法但沒有確定,我不被兄弟們容忍,確實有功勞高卻得不到賞賜的擔憂。蕭瑀這個人,不能用利益誘惑,不能用死亡威脅,真是國家的棟梁之臣!”於是賜給蕭瑀一首詩:“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又對蕭瑀說:“你的忠誠正直,古人也比不上;但你善惡分得太清楚,有時也會有失誤。”蕭瑀拜了兩拜表示感謝。魏征說:“蕭瑀違背眾人,孤立無援,隻有陛下知道他的忠誠正直,從前如果沒有遇到聖明的君主,他很難避免災禍!”
特進李靖上書,請求依照太上皇的遺詔,太宗身穿常服,在正殿處理政務;太宗沒有同意。
吐穀渾甘豆可汗長期在中原做人質,國內百姓不歸附他,最終被手下人殺死。他的兒子燕王諾曷缽即位。諾曷缽年幼,大臣們爭奪權力,國內大亂。十二月,太宗下詔命令兵部尚書侯君集等人率軍增援;先派遣使者前去勸解,有不遵從詔令的,根據情況進行討伐。
貞觀十年丙申,公元636年)
春季,正月初三,太宗開始親自處理政務。
初十,任命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為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是處羅可汗的兒子,十一歲時就以智謀聞名。處羅可汗任命他為拓設,在沙漠以北建立牙帳,與欲穀設分彆統領敕勒各部,任職十年,從未向部眾征收賦稅。其他設突厥官名)有的鄙視他不能聚斂財富,阿史那社爾說:“部落如果富足,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其他設都感到慚愧並佩服他。等到薛延陀反叛,擊敗了欲穀設,阿史那社爾的軍隊也戰敗了,他率領殘餘部眾退守西部邊境。頡利可汗滅亡後,西突厥也發生內亂,咄陸可汗兄弟爭奪汗位。阿史那社爾假裝投降咄陸可汗,趁機率軍襲擊,攻破了西突厥,奪取了將近一半的領土,擁有十多萬部眾,自稱答布可汗。阿史那社爾對各部說:“最先發動叛亂、攻破我國的是薛延陀,我應當為先可汗報仇,消滅它。”各部都勸諫說:“剛剛得到西方的領土,應該暫且留下鎮守安撫。如今倉促舍棄向西遠去,西突厥一定會來奪取原來的土地。”阿史那社爾不聽,在沙漠以北攻打薛延陀,連續作戰一百多天。恰逢咥利失可汗即位,阿史那社爾的部眾苦於長期征戰,大多逃離他返回西突厥。薛延陀趁機出兵攻擊,阿史那社爾大敗,退守高昌,他原來的部眾隻剩下一萬多家,又畏懼西突厥的逼迫,於是率領部眾前來投降唐朝。太宗下令將阿史那社爾的部落安置在靈州以北,把社爾留在長安,讓他迎娶皇妹南陽長公主,負責管理皇家園林內的屯兵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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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太宗調整諸王封號:改封趙王李元景為荊王,魯王李元昌為漢王,鄭王李元禮為徐王,徐王李元嘉為韓王,荊王李元則為彭王,滕王李元懿為鄭王,吳王李元軌為霍王,豳王李元鳳為虢王,陳王李元慶為道王,魏王李靈夔為燕王,蜀王李恪為吳王,越王李泰為魏王,燕王李佑為齊王,梁王李愔為蜀王,郯王李惲為蔣王,漢王李貞為越王,申王李慎為紀王。
二月初二,任命李元景為荊州都督,李元昌為梁州都督,李元禮為徐州都督,李元嘉為潞州都督,李元則為遂州都督,李靈夔為幽州都督,李恪為潭州都督,李泰為相州都督,李佑為齊州都督,李愔為益州都督,李惲為安州都督,李貞為揚州都督。李泰沒有赴任,太宗任命金紫光祿大夫張亮代理都督事務。太宗因李泰喜好文學、禮遇士大夫,特意下令在他的王府中另設文學館,允許他自行征召學士。
三月初五,吐穀渾王諾曷缽派使者請求唐朝頒賜曆法、推行唐朝年號,並派遣子弟入朝侍奉;太宗全部同意。十五日,冊封諾曷缽為河源郡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
十四日,諸王前往封地,太宗與他們告彆時說:“兄弟之情,我怎能不想讓你們常伴左右!但因天下重任在身,不得不這樣安排。兒子還能再有,兄弟卻無法複得。”說著流淚嗚咽不止。
夏季,六月二十一日,任命溫彥博為右仆射,太常卿楊師道為侍中。
侍中魏征因眼疾多次請求辭去實職,擔任散官,太宗不得已,任命他為特進,仍負責門下省事務,朝廷禮儀、國家典章製度,可參與商議得失,判處流放以上的刑罰,需詳細審查後上奏;他的俸祿、賞賜和手下官吏士兵都與實職官員相同。長孫皇後性情仁厚孝順、節儉樸素,喜愛讀書,常與太宗從容討論古代往事,趁機勸善規過,貢獻很大。太宗有時會無故遷怒宮女,皇後也假裝發怒,請求親自審問,趁機將宮女關押起來,等太宗怒氣平息後,再慢慢為她們申辯,因此後宮中沒有冤假錯案。豫章公主早年喪母,皇後收養了她,慈愛勝過親生女兒。妃嬪以下的人患病,皇後都親自探望,停下自己的藥膳供給她們,宮中沒有人不敬愛她。教導皇子們,常把謙虛節儉放在首位,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曾對皇後說,東宮的器物用具太少,請求上奏增加。皇後不同意,說:“作為太子,擔憂的應該是品德不樹立、名聲不彰顯,怎麼會擔憂沒有器物用具呢!”
太宗患病,多年不愈,皇後日夜侍奉在身邊,從未離開。她常把毒藥係在衣帶上,說:“如果陛下有不測,我絕不獨自活下去!”皇後素來有氣喘病,前年跟隨太宗前往九成宮,柴紹等人半夜報告有變故,太宗身披鎧甲出宮詢問情況,皇後帶病跟隨,身邊的人勸阻她,皇後說:“陛下已經受驚,我怎麼能安心留在裡麵!”因此病情加重。太子對皇後說:“各種藥物都用儘了,病情卻沒有好轉,請上奏赦免罪犯、讓百姓出家為僧道,或許能得到上天的福佑。”皇後說:“生死有命,不是人的智慧和力量能改變的。如果行善能得福,那我從未作惡;如果不是這樣,胡亂祈求又有什麼用!赦免是國家大事,不能多次下達。佛教、道教都是異端邪說,損害國家和百姓,都是陛下一向不做的事,怎能因為我一個婦人讓陛下做不願做的事呢?如果一定要按你說的做,我不如儘快死去!”太子不敢上奏,私下告訴了房玄齡,房玄齡稟報太宗,太宗很悲痛,想要為皇後赦免罪犯,皇後堅決阻止了。
等到皇後病重,與太宗訣彆。當時房玄齡因受譴責被免去官職回家,皇後對太宗說:“房玄齡侍奉陛下多年,小心謹慎,機密的計謀從未泄露,如果沒有大的過錯,希望陛下不要拋棄他。我的宗族,因為親戚關係得到官職俸祿,並非因德行被舉薦,容易招致禍患,希望陛下能讓他們的子孫保全性命,千萬不要讓他們擔任重要職位,隻需讓他們以外戚的身份按時朝見即可。我活著對彆人沒有益處,不能死後還連累他人,希望陛下不要為我的陵墓勞民傷財,隻需依山建墳,隨葬器物用瓦木製成即可。還希望陛下親近君子,疏遠小人,采納忠言,摒棄讒言,減少勞役,停止打獵,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沒有遺憾了!兒女們不必讓他們前來,看到他們悲傷,隻會擾亂人心。”接著取出衣帶上的毒藥給太宗看,說:“我在陛下患病期間,發誓要以死追隨陛下,絕不能像呂後那樣專權。”二十六日,皇後在立政殿去世。
皇後曾搜集古代婦人的得失事跡,編成《女則》三十卷,還曾著文駁斥漢明德馬皇後不能抑製外戚,導致外戚在朝中權勢顯赫,隻告誡他們不要奢侈享樂,這是開啟了禍患的根源卻隻防範末梢。皇後去世後,宮中官員將《女則》上奏太宗,太宗閱覽後悲痛不已,出示給身邊大臣說:“皇後這本書,足以成為後世百代的典範!我並非不知道天命而做無益的悲傷,隻是入宮後再也聽不到規勸的話,失去了一位賢內助,所以無法忘懷!”於是召回房玄齡,恢複他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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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八月二十三日,太宗對群臣說:“我廣開直言進諫之路,是為了國家利益,但近來上奏密封奏章的人大多揭發彆人的小事,從今以後再有這樣做的,我將以誹謗罪論處。”
冬季,十一月十八日,將文德皇後安葬在昭陵。將軍段誌玄、宇文士及分彆統領士兵走出肅章門。太宗深夜派宮中官員到兩人的軍營,宇文士及打開營門讓官員進入;段誌玄關閉營門不讓進入,說:“軍門不能在夜間打開。”使者說:“這有陛下的親筆詔書。”段誌玄說:“夜間無法分辨詔書的真偽。”最終讓使者留在營外直到天亮。太宗聽說後讚歎說:“這才是真正的將軍!”
太宗又撰寫碑文刻在石頭上,稱“皇後節儉,臨終前留下遺言要薄葬,認為‘盜賊的心思,隻是為了獲取珍貴財物,既然沒有珍貴財物,他們又有什麼可求的。’我本來的想法也是如此。君主以天下為家,何必把財物放在陵墓中,才算是自己的呢。如今憑借九嵕山建造陵墓,開鑿石頭的工匠隻有一百多人,幾十天就完成了。陵墓中不藏金玉,人馬、器物都用土木製成,隻是象征性的樣子,希望能讓盜賊打消念頭,生者死者都沒有拖累。應當讓後世子孫都以此為準則。”
太宗一直思念皇後,在皇家園林中建造了一座高樓,用來眺望昭陵,曾帶領魏征一同登上高樓,讓他眺望。魏征仔細看了很久說:“我年老眼花,看不到。”太宗指著昭陵的方向給他看,魏征說:“我還以為陛下在眺望獻陵高祖陵),如果是昭陵,我早就看到了。”太宗流下眼淚,下令拆毀了高樓。
十二月二十二日,朱俱波、甘棠派使者入朝進貢。朱俱波位於蔥嶺以北,距離瓜州三千八百裡。甘棠位於大海之南。太宗說:“中原安定後,四方少數民族自然會臣服。但我不能不感到畏懼,從前秦始皇威震胡、越,卻二世而亡,希望各位能輔佐我彌補不足。”
魏王李泰受到太宗的寵愛,有人說三品以上官員大多輕視魏王。太宗大怒,召集三品以上官員,嚴厲責備他們說:“隋文帝時,一品以下官員都被諸王隨意欺淩,他們難道不是天子的兒子嗎!我隻是不讓諸子橫行霸道罷了,卻聽說三品以上官員都輕視他們,如果我放縱他們,難道不能羞辱你們嗎!”房玄齡等人都惶恐不安,流著汗跪拜謝罪。隻有魏征神色嚴肅地說:“我私下認為當今群臣,心中沒有人敢輕視魏王。依照禮儀,臣子和兒子的地位是一樣的。《春秋》中說:周天子的使者即使地位低微,也排在諸侯之上。三品以上官員都是公卿,是陛下尊重禮遇的人,如果朝廷綱紀敗壞,那另當彆論;如今陛下聖明,魏王一定沒有欺淩群臣的道理。隋文帝放縱他的兒子,讓他們多行無禮之事,最終都被消滅,這又值得效仿嗎?”太宗高興地說:“說得有理,不得不服。我因為私人的喜愛而忘記了公義,剛才的憤怒,自以為沒有過錯,聽到魏征的話,才知道自己理虧。君主說話怎能如此輕率呢!”
太宗說:“法令不能多次變更,多次變更就會繁瑣,官員無法全部記住;而且前後不一致,官吏就會趁機作弊。從今以後,變更法令都要謹慎行事。”
治書侍禦史權萬紀上奏說:“宣州、饒州的銀礦大量開采,每年可以得到數百萬緡錢。”太宗說:“我貴為天子,所缺乏的不是錢財,而是遺憾沒有好的建議能造福百姓。與其得到數百萬緡錢,不如得到一位賢才!你從未舉薦過一位賢才,罷免過一位不稱職的人,卻專門談論開采銀礦的利益。從前堯、舜把玉璧扔到山中,把珍珠投到穀中,漢朝的桓帝、靈帝卻聚集錢財作為私人儲藏,你是想把我比作桓帝、靈帝嗎!”當天,罷免了權萬紀的官職,讓他回家。
這一年,將統軍改名為折衝都尉,彆將改名為果毅都尉。全國共分十道,設置軍府六百三十四個,其中關內道有二百六十一個,都隸屬於各衛和東宮六率。上等軍府有士兵一千二百人,中等軍府一千人,下等軍府八百人。三百人為一個團,團設有校尉;五十人為一個隊,隊設有隊正;十人為一個火,火設有火長。每個士兵的兵器、鎧甲、糧食、裝備都有固定數量,都由自己準備,交給軍庫儲存,有征戰時再發放。二十歲當兵,六十歲退役。擅長騎馬射箭的為越騎,其餘的為步兵。每年冬季的最後一個月,折衝都尉率領下屬訓練作戰,應當配備馬匹的,官府給予買馬的錢,讓士兵自行購買。需要宿衛京城的士兵輪流值勤,兵部根據距離的遠近安排輪值次數,距離遠的輪值次數少,距離近的輪值次數多,每次輪值一個月。
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637年)
春季,正月,改封鄶王李元裕為鄧王,譙王李元名為舒王。
十五日,任命吳王李恪為安州都督,晉王李治為並州都督,紀王李慎為秦州都督。諸王即將赴任,太宗賜給他們書信告誡說:“我想送給你們珍貴的玩物,又擔心會讓你們更加驕奢,不如送給你們這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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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建造飛山宮。二十四日,特進魏征上奏疏,認為:“隋煬帝依仗國家富強,不擔心後患,窮奢極欲,讓百姓窮困潦倒,最終死於他人之手,國家滅亡。陛下平定亂世,恢複正道,應當思考隋朝滅亡的原因和我們取得天下的原因,拆除高大華麗的宮殿,安居在簡陋的宮殿中;如果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大宮殿,沿襲舊製並加以裝飾,這就是用混亂代替混亂,災禍一定會降臨,天下難得而易失,怎能不慎重呢!”
房玄齡等人先前接受詔令製定法令,認為:“舊法規定,兄弟分家居住,不能享受彼此的蔭庇,而謀反連坐都要處死;祖孫之間可以享受蔭庇,謀反連坐卻隻應流放。依據禮儀和情理,這很不妥當。如今製定法令,祖孫和兄弟因謀反連坐的都發配服勞役。”太宗同意了。從此,比古代的死刑減少了一大半,天下人都稱讚依賴。房玄齡等人製定法令五百條,確立刑罰二十等,比隋律減少死刑九十二條,減少流放為徒刑的七十一條,總共刪除繁瑣有害的條文、改重刑為輕刑的,不計其數。又製定令一千五百九十多條。武德年間的舊製度,在太學舉行釋奠禮,以周公為先聖,孔子配享;房玄齡等人建議停止祭祀周公,以孔子為先聖,顏回配享。又刪除武德以來的敕令格式,確定保留七百條,到這時頒布施行。還規定了枷、杻、鉗、鎖、杖、笞等刑具的長短、寬窄規格。
自從張蘊古死後,法官都以釋放罪犯為戒;當時有判罪過重的,也不加以懲處。太宗曾問大理卿劉德威說:“近來刑罰過於嚴厲,為什麼?”劉德威答:“這責任在君主,不在群臣,君主喜歡寬鬆刑罰就寬鬆,喜歡嚴厲刑罰就嚴厲。律文規定:判罪過重的減三等處罰,判罪過輕的減五等處罰。如今判罪過重的沒有罪責,判罪過輕的卻要遭受重罰,因此官吏為了保全自己,都爭相從嚴判案,並非有人指使,而是害怕獲罪。陛下如果一律依據律文判案,這種風氣立刻就會改變。”太宗高興地采納了他的意見。從此,斷案公正適當。
太宗鑒於漢朝預先修建皇陵,避免子孫倉促修建的勞費,又立誌薄葬,擔心子孫放縱奢靡;二月初二,親自製定喪葬製度,依山建陵,僅能容納棺材即可。
初九,太宗前往洛陽宮。
太宗到達顯仁宮,因官吏儲備的物資短缺,有人被譴責。魏征勸諫說:“陛下因儲備物資短缺而譴責官吏,我擔心會形成風氣,日後百姓將無法生存,這恐怕不是陛下出行的本意。從前隋煬帝暗示郡縣進獻食物,根據食物的豐盛與否來獎懲,因此天下人都背叛了他。這是陛下親眼所見,怎能效仿他呢!”太宗驚訝地說:“不是你,我聽不到這樣的話。”於是對長孫無忌等人說:“我從前經過這裡,買飯吃,租屋住;如今供給如此豐盛,怎能還嫌不足呢!”
三月初一,發生日食。十五日,太宗在洛陽宮西苑設宴,在積翠池泛舟,回頭對侍臣說:“隋煬帝建造這座宮苑,與百姓結下怨仇,如今都歸我所有,正是因為宇文述、虞世基、裴蘊等人在宮內諂媚奉承、在宮外堵塞君主的視聽,怎能不引以為戒呢!”
房玄齡、魏征獻上所製定的《新禮》一百三十八篇;二十一日,太宗下詔施行。
任命禮部尚書王珪為魏王李泰的老師,太宗對李泰說:“你侍奉王珪應當像侍奉我一樣。”李泰見到王珪,總是先行跪拜禮,王珪也以師道自居。王珪的兒子王敬直迎娶南平公主。在此之前,公主出嫁,都不用婦禮侍奉公婆,王珪說:“如今陛下聖明,一舉一動都遵循禮法,我接受公主的拜見,難道是為了自身的榮耀,而是為了成就國家的美事。”於是與妻子坐在座位上,讓公主手持食器,行侍奉公婆的禮儀。從此,公主開始行婦禮,從王珪家開始。
群臣再次請求封禪,太宗讓秘書監顏師古等人商議封禪禮儀,由房玄齡裁定。
夏季,四月二十五日,魏征上奏疏,認為:“君主善始的多,善終的少,難道是取得天下容易、守住天下困難嗎?大概是因為在憂患時能竭誠對待下屬,安逸時就驕橫放縱而輕視事物;竭誠對待下屬,即使是胡、越之人也能同心同德,輕視事物,即使是至親骨肉也會離心離德,即使以威嚴憤怒震懾,也都是表麵順從,內心不服。君主如果能在看到想要的東西時想到知足,在將要興修工程時想到停止,在身居高位時想到謙虛,在誌得意滿時想到節製,在享受安逸時想到後患,在防範堵塞言路時想到接納諫言,在痛恨讒言邪惡時想到端正自己,在進行爵位賞賜時想到不因喜悅而過度,在施行刑罰時想到不因憤怒而濫用,做到這‘十思’,再選拔賢才、任用能人,就可以無為而治了,又何必勞神費力代替百官的職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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