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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匈奴單於給漢文帝寫信說:“之前,皇帝談到和親的事,和我的想法一致,大家都很高興。但漢朝邊境的官吏侵犯侮辱右賢王,右賢王沒向我請示,就聽了後義盧侯難支等人的主意,和漢朝官吏發生衝突,破壞了我們兩國君主的盟約,離間了兄弟般的情誼。所以我懲罰了右賢王,讓他向西攻打月氏。托上天的福,我們的士兵優秀,馬匹強壯,滅掉了月氏,斬殺、收降了月氏人,平定了那裡;樓蘭、烏孫、呼揭以及旁邊的二十六個國家,都歸屬了匈奴,所有能拉弓射箭的百姓都成為一家,北方地區得以安定。我希望能停止戰爭,讓士兵休息,養精蓄銳,拋開之前的不愉快,恢複原來的盟約,讓邊境百姓能安穩生活。如果皇帝不想讓匈奴靠近邊塞,就下令讓漢朝的官吏和百姓遠離邊境。”
漢文帝回信說:“單於想拋開過去的事,恢複原來的盟約,我非常讚同,這正是古代聖明君王的心願。漢朝和匈奴約定結為兄弟,給單於的待遇一直很豐厚;但違背盟約、破壞兄弟情誼的,常常是匈奴一方。不過右賢王的事已經在大赦之前,單於就彆再追究了!單於如果真的像信中說的那樣,就明確告知手下官吏,讓他們不要違背盟約,守信用,我會像單於信中說的那樣對待盟約。”
沒過多久,冒頓單於去世,他的兒子稽粥即位,號稱老上單於。老上單於剛即位,漢文帝又把皇室女子作為公主,嫁給單於做閼氏,還派燕地的宦官中行說去輔佐公主。中行說不想去,漢朝強行讓他去。中行說臨走前放狠話:“如果非讓我去,我一定會成為漢朝的大患!”中行說到了匈奴後,果然投降了單於,還深受單於的親近和寵幸。
一開始,匈奴人喜歡漢朝的絲綢、棉絮和食物。中行說卻勸單於:“匈奴人口還抵不上漢朝一個郡,但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衣食和漢朝不同,不依賴漢朝。現在單於要是改變習俗,喜歡上漢朝的東西,漢朝隻要拿出十分之二的物品,匈奴就會全部被漢朝控製。”匈奴人得到漢朝的絲綢棉絮後,中行說讓他們穿著在草叢荊棘中騎馬奔馳,衣服很快就被劃破,以此來顯示不如匈奴的皮衣皮襖結實耐用;得到漢朝的食物,就全部扔掉,以此顯示不如匈奴的奶食美味方便。此外,中行說還教單於的手下記事記賬,統計人口和牲畜數量。匈奴給漢朝皇帝的書信、文書以及印封,都故意做得又長又大,言辭傲慢,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
漢朝使者中,要是有人嘲笑匈奴習俗沒有禮義,中行說就會立刻反駁,把漢朝使者懟得啞口無言:“匈奴的法令簡約直接,容易施行;君臣之間關係簡單,反而能長久維持;整個國家的政務,就像一個整體運轉。所以匈奴就算有內亂,最後也必定會由本族子孫繼承王位。反觀中原,雖說講禮義,可親屬關係一旦疏遠,就會互相殘殺、爭奪權力,甚至改朝換代,全是這類情況。唉!你們這些住在房屋裡的人,彆再多說廢話,喋喋不休了!漢朝給匈奴的絲綢棉絮、糧食酒曲,保證數量充足、質量上乘就行了,何必說那麼多沒用的?要是給的東西齊全又好,那便罷了;要是缺斤少兩、質量低劣,等秋天莊稼成熟,我們就會派騎兵去踐踏你們的農田!”
梁國太傅賈誼向漢文帝上書說:“我私下思考如今的局勢,有一件事足以讓人痛哭,有兩件事讓人歎息流淚,還有六件事讓人深深感慨;至於其他違背常理、損害治國之道的事,實在難以一一列舉。那些進言的人都說‘天下已經安定太平了’,可我卻認為並非如此。說天下已安已治的人,不是愚蠢就是在阿諛奉承,他們根本不了解國家治亂的根本。這就好比把火放在柴堆下麵,人還在柴堆上睡覺,火沒燒起來就說很安全,如今的局勢和這有什麼區彆!陛下何不讓我把這些事詳細說清楚,再呈上治國安邦的策略,您仔細斟酌!如果治國需要耗費精力、勞累身體,還得放棄鐘鼓之樂,那也值得去做。要是能在享受與現在相同樂趣的同時,讓諸侯遵守規矩,不動用武力,匈奴臣服,百姓質樸,陛下活著是聖明君主,死後成為神明,美名流傳千古,讓顧成廟得以稱為太宗,與太祖同受祭祀,和漢朝國運一樣無窮無儘,確立治國的常道與法紀,成為萬世的典範。這樣即便有年幼愚昧、不成器的繼承人,也能承蒙祖業安穩治國。以陛下的英明通達,再讓稍懂治國之道的人輔佐,實現這些並不困難。
“分封諸侯國,必然會造成諸侯與朝廷相互猜疑的局麵,下邊百姓多次遭殃,上邊天子也屢屢擔憂,這絕不是讓上下都安定的辦法。如今,有的親弟弟圖謀在東方稱帝指淮南王劉長),親兄長的兒子也向西舉兵攻打朝廷指濟北王劉興居),現在又有人告發吳王劉濞有不軌行為。陛下正值壯年,行事合乎道義,對諸侯施加了恩惠,即便如此,還發生這些事;更何況那些強大的諸侯,勢力比他們大十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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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下暫時還算安定,為什麼呢?因為大諸侯國的國王還年幼,沒長大成人,朝廷派去的太傅、國相正掌握著諸侯國的大權。幾年之後,諸侯國王大都成年,血氣方剛;朝廷派去的太傅、國相就會被以生病為由罷免,他們就會在從丞、尉往上的職位都安插自己的親信。這樣一來,和當年淮南王、濟北王的行為又有什麼區彆?到那時再想讓國家安定,就算是堯、舜在世也做不到。
“黃帝說:‘太陽到了正午就要趕緊曬東西,拿起刀來就要及時切割。’現在讓治國之道順暢、國家長治久安很容易,可要是不趁早去做,日後就隻能殘害骨肉至親,將他們誅殺,這和秦朝末年又有什麼不同!那些異姓諸侯倚仗勢力強大發動叛亂的,漢朝僥幸戰勝了他們,卻沒有改變導致叛亂的根源;同姓諸侯沿襲舊例發動叛亂,已經有征兆了,照此下去還會再次發生。災禍的變化難以預料,就算是聖明的君主來處理都難以讓國家安定,後世子孫又該怎麼辦!
“我私下分析過往的事,發現大都是勢力強大的諸侯先造反。長沙國隻有兩萬五千戶,功臣中數它功勞小,卻最完好,和皇室關係疏遠卻最忠誠,這並非長沙王本性與彆人不同,而是形勢所決定。當初要是讓樊噲、酈商、周勃、灌嬰占據幾十座城池稱王,現在可能早就滅亡了;要是讓韓信、彭越這些人隻做個徹侯,他們或許能保存至今。由此可見,治國的大計就很清楚了:想要諸侯都忠誠歸附,不如讓他們都像長沙王那樣;想要避免臣子被剁成肉醬指被誅殺)的下場,不如讓他們都像樊噲、酈商那樣;想要天下太平,不如多分封諸侯,削弱他們的勢力。勢力小了,就容易用道義來約束他們,封國小了,就不會有反叛的心思。讓天下的形勢,就像身體指揮手臂,手臂指揮手指一樣,沒有不聽從的,諸侯國君不敢有二心,像車輻聚集到車轂一樣,共同擁戴天子。分割土地,製定製度,讓齊國、趙國、楚國各自分成若乾小國,讓悼惠王、幽王、元王的子孫們依次接受祖先的封地,直到分完為止;那些封地多但子孫少的,就先建立封國,空著位置,等有了子孫再讓他們做國君;這樣,天子不會從分割諸侯土地中得到好處,隻是為了國家安定。如此一來,就算是嬰兒做皇帝,天下也能太平,就算是遺腹子即位,讓臣子朝拜先帝遺留的衣服,天下也不會大亂;當下國家大治,後世也會稱頌陛下的聖明。陛下還在顧慮什麼,為什麼不趁早這樣做!
“如今的天下形勢,就像人得了嚴重的浮腫病,一條小腿腫得快和腰一樣粗,一個腳趾腫得快和大腿一樣粗,平常不能屈伸,一兩個腳趾抽搐,人就覺得痛苦不堪。現在不治療,一定會成為難治的頑疾,以後就算有扁鵲那樣的神醫,也治不好了。問題還不隻是浮腫,還像腳掌反轉不能行走一樣痛苦。楚元王的兒子,是陛下的堂弟;現在的楚王,是陛下堂弟的兒子。齊悼惠王的兒子,是陛下親哥哥的兒子;現在的齊王,是陛下哥哥兒子的兒子。和陛下親近的人,有的沒有封地來安定天下,關係疏遠的人卻掌握大權威脅天子,所以我說不隻是像得了浮腫病,還像腳掌反轉不能行走一樣痛苦。這就是最讓人痛苦的事。
“如今天下的形勢就像倒掛著一樣。天子,是天下的頭,為什麼呢?因為他處於尊貴的上位。蠻夷,是天下的腳,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處於低下的位置。如今匈奴傲慢無禮、侵犯掠奪,極其不恭敬;可漢朝每年還要送去金銀、絲綿、彩色綢緞來討好他們。腳反而在上麵,頭卻在下麵,倒掛成這樣,卻沒人能改變,這還能說國家有能人嗎?這就是讓人歎息流淚的第一件事。現在不獵取強敵,卻去獵取田間的野豬;不與反叛的敵人搏鬥,卻去追捕圈養的兔子;貪圖小樂趣,卻不考慮大患;陛下的德政本可以遠播四方,現在卻隻能影響幾百裡內,威嚴和政令不能施展,這是讓人歎息流淚的第二件事。
“現在平民百姓的屋牆上都敢掛著皇帝的服飾圖案,歌女戲子這樣卑賤的人也能用皇後的服飾來打扮自己;陛下自己穿著黑色粗絲衣服,可富人家的牆壁卻披著繡有花紋的絲綢;天子的皇後用來裝飾衣領的布料,平民家的侍妾卻用來裝飾鞋子;這就是我所說的反常現象。一百個人做衣服,都不夠一個人穿,卻想讓天下人不挨凍,怎麼可能呢?一個人種地,十個人聚在一起吃,卻想讓天下人不挨餓,也是不可能的。百姓饑寒交迫,卻想讓他們不做壞事,根本做不到。這就是讓人深深感慨的事。
“商鞅拋棄禮義,不顧仁愛恩德,一門心思追求進取;推行了兩年,秦國的風俗日益敗壞。所以秦人家中富裕,兒子成年就分家;家境貧寒,兒子成年就去做上門女婿;兒子借給父親農具,就擺出施恩的臉色;母親拿一下掃帚,兒子就站在那責罵;兒媳抱著孩子喂奶,也和公公住在一起;婆媳關係不好,就反唇相譏;他們疼愛孩子、貪求利益,和禽獸沒什麼差彆。如今商鞅變法留下的不良習俗,還沒有完全改變,人們拋棄禮義,不顧廉恥的情況日益嚴重,可以說是每月都有變化,每年都不一樣。人們一心追逐利益,根本不考慮行為是否得當;現在甚至有人殺害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可大臣們隻把公文沒有上報、公務沒有按時完成當作大事,至於風俗衰敗、世道敗壞,卻安然處之,不覺得奇怪,眼睛看到、耳朵聽到了也不放在心上,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移風易俗,讓天下人都向往正道,這可不是平庸的官吏能做到的。平庸官吏所關注的,隻是公文處理、錢財收支這些瑣事,根本不懂治國的大局。陛下自己也不為此擔憂,我私下裡為陛下感到惋惜!不如現在就製定製度,讓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上下有等級差彆,父子、六親都能各得其所。這樣的製度一旦確定,國家就能世代安定,以後也有了遵循的準則;要是不製定製度,就像渡江過河卻沒有船槳和船舵,船行到江心遇到風浪,必然會翻船。這也是讓人深深感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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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朝、商朝、周朝的天子都傳了幾十代,秦朝的天子卻隻傳了兩代就滅亡了。人的本性相差不大,為什麼夏、商、周三代的君主能長治久安,而秦朝卻暴虐短促呢?原因很清楚。古代的君王,太子一出生,就按照禮儀行事,官吏們穿戴整齊,在南郊舉行祭祀,經過皇宮門樓就下車,經過宗廟就小步快走,所以太子還是嬰兒時,教育就已經開始了。等太子稍微懂事,三公、三少就用孝、仁、禮、義來教導他,趕走品行不端的人,不讓太子看到不好的行為,還挑選天下正直、孝順、博學、有道德學問的人來保護輔佐太子,和太子一起生活。所以太子從出生就接觸正確的事,聽到正確的言論,踐行正確的道路,身邊都是正直的人。和正直的人相處,就會變得正直,就像生長在齊國,自然會說齊國話;和不正直的人相處,就會變得不正直,就像生長在楚國,自然會說楚國話。孔子說:‘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就像天性一樣,長期形成的習慣就像自然本能一樣。’習慣隨著智慧增長,所以做事合乎規範而不愧疚;教化與心靈融合,所以遵循正道就像天性使然。夏、商、周三代能夠長治久安,就是因為他們在輔佐太子方麵有這樣完備的措施。到了秦朝卻不是這樣,讓趙高做胡亥的老師,教他斷案判刑,胡亥所學的,不是如何砍頭、割鼻,就是如何滅人三族。胡亥今天即位,明天就射殺百姓,把忠誠進諫的人說成誹謗,把深謀遠慮的人說成妖言惑眾,他看待殺人就像割草一樣隨意。難道是胡亥本性惡劣嗎?是因為教導他的方法不對啊。俗話說:‘前麵的車翻了,後麵的車要引以為戒。’秦朝迅速滅亡的原因,從它的曆史中就能看出來;要是不引以為戒,後麵的車也會翻。天下的命運,維係在太子身上,太子賢能的關鍵,在於儘早進行教育和選好輔佐的人。在太子思想還沒有受到不良影響時就進行教育,就容易收到成效;讓太子明白治國之道和道德禮儀的要旨,這是教育的功效;至於養成良好的習慣,就靠身邊的人了。胡人、越人剛出生時,哭聲相同,喜好也沒什麼不同;等他們長大後,風俗習慣卻完全不同,就算經過多次翻譯也無法溝通,有的甚至到死都無法相互理解,這就是教育和習慣的作用。所以我說,選好太子身邊的人,儘早進行教育,是最緊迫的事。教育得法,太子身邊的人正直,太子就會正直;太子正直,天下就能安定。《尚書》說:‘天子一人有善行,天下百姓都能受益。’這是當下最緊要的事務。
普通人的智慧,往往隻能看到已經發生的事,卻預見不了將要發生的事。禮義能在惡行尚未發生時就加以禁止,而法律隻能在惡行發生之後進行懲處。所以,法律的作用顯而易見,而禮義的價值卻難以被人察覺。用獎賞鼓勵善行,用刑罰懲治惡行,古代聖王推行這樣的政策,像金石一樣堅定不移;執行這樣的法令,像四季交替一樣準確無誤;依據這樣的原則治理天下,像天地一樣公正無私,難道他們會忽視禮義而不用嗎?之所以反複強調禮義,是因為禮義貴在能將邪惡杜絕在萌芽狀態,在細微之處就開展教化,讓百姓在不知不覺中日益向善、遠離罪惡。孔子說:“審理訴訟案件,我和彆人差不多;但一定要做到使人們不再有訴訟案件發生啊!”作為君主,最重要的是先明確該選擇什麼、舍棄什麼,一旦在內心確定了取舍的標準,國家安危的征兆就會在外部顯現出來。
秦王想要尊崇宗廟、保佑子孫,這點和商湯王、周武王是一樣的。然而,商湯王、周武王不斷推廣德行,國家延續了六七百年;秦王統一天下十幾年就徹底敗亡。這沒有彆的原因,就是因為商湯王、周武王在確定取舍時審慎周密,而秦王在這方麵卻疏忽大意。天下就像一個貴重的器物,現在人們放置器物,放在安穩的地方就安全,放在危險的地方就會傾覆。天下的道理和放置器物沒有區彆,關鍵在於天子如何處置。商湯王、周武王把天下置於仁、義、禮、樂的基礎之上,國家傳承了幾十代,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秦王把天下建立在法令、刑罰之上,災禍很快降臨到自己身上,子孫也被誅滅,這也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這難道不是最明顯的驗證嗎?人們常說:“聽取意見的方法,一定要用事實來檢驗,這樣進言的人就不敢信口開河。”現在有人說禮義不如法令,教化不如刑罰,君主為什麼不拿殷商、周朝、秦朝的曆史來觀察驗證呢?
君主的尊貴就好比殿堂,群臣如同台階,百姓則像地麵。所以,台階有九級,殿堂的邊緣遠離地麵,殿堂就顯得高大;台階沒有層級,殿堂的邊緣靠近地麵,殿堂就低矮。高大的殿堂難以攀登,低矮的殿堂容易被人侵犯,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因此,古代聖明的君王製定等級製度,朝廷內有公、卿、大夫、士,朝廷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是各級官吏,一直到平民百姓,等級分明,而天子淩駕於等級之上,所以天子的尊貴是至高無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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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想扔東西打老鼠,卻又怕砸壞了器物。”這是很恰當的比喻。老鼠靠近器物時,人們尚且害怕砸壞器物而不敢下手,更何況是靠近君主的貴臣呢!用廉恥節禮來約束君子,所以君子可以被賜死,卻不能遭受侮辱。因此,黥刑、劓刑這樣的刑罰不適用於大夫,因為他們離君主不遠。按照禮製:不敢詢問君主所乘車馬的年齡,踐踏了君主馬匹的草料要受處罰,這都是為了預先防止對君主的不敬行為。如今,像王、侯、三公這樣的顯貴,天子都要以禮相待,他們就如同古代天子所稱的伯父、伯舅;但如果讓他們和普通百姓一樣接受黥刑、劓刑、髡刑、刖刑、笞刑、辱罵、斬首示眾等刑罰,那麼,這不是讓殿堂沒有台階了嗎!讓尊貴的大臣遭受如此侮辱,不是太過分了嗎!如果不推行廉恥之道,大臣們手握重權、身居高位,恐怕就會產生像囚徒一樣不知羞恥的心態。秦二世在望夷宮被殺,就是因為養成了“投鼠而不忌器”的惡習,對大臣過於嚴苛。我聽說:鞋子再嶄新,也不會放在枕頭上;帽子再破舊,也不會用來墊鞋底。曾經身處尊貴寵信之位,天子以禮相待,官吏百姓也曾俯首敬畏;如今他們犯了過錯,皇帝可以罷免他,可以貶退他,可以賜他死,甚至可以滅他全家;但如果把他們捆綁起來,戴上刑具,交給司法官吏,讓他們和囚徒一起服役,被小吏辱罵鞭打,這實在不適合讓百姓看到。讓地位卑賤的人習慣看到尊貴的人一旦犯錯,也會遭受這樣的待遇,這不利於培養尊重尊貴者的風氣。
古時候,大臣因不廉潔而被廢黜,不說他不廉潔,而說“簠簋不飾”意思是盛食物的器具不整潔,暗指品德有虧);因淫穢亂倫、男女無彆而獲罪,不說他淫穢,而說“帷薄不修”意思是家中的帷幕屏障沒有整飭,暗示家風不正);因軟弱無能、不能勝任而獲罪,不說他軟弱,而說“下官不職”意思是下屬官員不稱職)。所以,當貴重大臣確實犯了罪,也不會直接用罪名來稱呼他,而是委婉地替他隱瞞。因此,當大臣處於被嚴厲譴責、嗬責的境地時,他聽到譴責、嗬責就會戴上白帽,用毛繩係住脖頸,端著盛水的盤子,放上一把劍,到請罪之室去請罪,君主不會派人捆綁著他去行刑;大臣犯了中等罪行,聽到命令就會自殺謝罪,君主不會派人揪著他的脖項處刑;大臣犯了大罪,聽到命令就會麵向北方叩拜兩次,跪著自殺,君主不會派人揪著他的頭發按倒在地施刑。君主會說:“您自己犯了過錯,我已經對您以禮相待了。”君主以禮相待,群臣就會自我激勵;用廉恥來約束他們,人們就會注重氣節品行。君主設立廉恥、禮義來對待臣子,臣子如果不以氣節品行回報君主,那就不配做人。所以,教化成功、風俗形成之後,做臣子的都會顧全品行而忘卻私利,堅守節操而踐行大義,這樣就可以把不須帝王親自處理的大權托付給他們,可以把幼小的孤兒托付給他們,這就是培養廉恥、推行禮義所帶來的結果,君主又會損失什麼呢?如果不這樣做,卻長期實行不尊重大臣的做法,所以我說這也是值得深深歎息的事。
賈誼因為絳侯周勃之前被逮捕入獄,最終卻沒事,所以用這番言論來勸諫漢文帝。漢文帝深受觸動,接納了他的建議,開始以禮對待臣下,注重節製。從這以後,大臣有罪,大多選擇自殺,而不願接受刑罰。
漢文帝七年公元前173年),冬天十月,漢文帝下令,列侯的母親、妻子,諸侯王子以及俸祿二千石的官吏,不得擅自征調抓捕百姓。夏天四月,大赦天下。六月癸酉日,未央宮東闕的罘罳一種設在門外或城上的網狀屏風)發生火災。民間流傳著一首歌唱淮南王的歌謠:“一尺布,還可以縫製成衣;一鬥粟,還可以舂米做飯;可兄弟二人卻不能相容!”漢文帝聽到後,心中十分愧疚不安。
漢文帝八年公元前172年),夏天,漢文帝封淮南厲王劉長的兒子劉安等四人為列侯。賈誼知道漢文帝日後必定會再封他們為王,就上書勸諫說:“淮南王悖逆無道,天下誰不知道他的罪行!陛下赦免了他,將他流放,他自己生病而死,天下人誰會認為對他的處置不當呢!現在尊奉罪人的兒子為王,隻會讓陛下在天下人麵前背負罵名。這些孩子長大後,怎麼可能忘記他們的父親呢!當年白公勝為父報仇,他的仇人是祖父和叔父。白公勝發動叛亂,並不是想奪取國家政權,隻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憤怒,親手刺向仇人的胸膛,即便同歸於儘也在所不惜。淮南國雖小,當年黥布就曾憑借它起兵;漢朝能平安無事,隻是僥幸罷了。給予這些人足以危害漢朝的資本,從策略上看很不利。給他們百姓,積累財富,這樣下去,即便沒有伍子胥、白公勝在都城之中複仇,也可能會有專諸、荊軻那樣的刺客在宮廷之內行刺,這就好比把兵器借給盜賊,給老虎添上翅膀。希望陛下仔細考慮!”漢文帝沒有聽從賈誼的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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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東方出現了彗星。
漢文帝九年公元前171年),春天,發生了嚴重的旱災,土地乾涸,莊稼受災,百姓生活受到極大影響。
漢文帝十年公元前170年),冬天,漢文帝前往甘泉宮。就在這一年,發生了一件讓漢文帝十分棘手的事:將軍薄昭殺了朝廷的使者。薄昭是漢文帝母親薄太後的弟弟,也就是漢文帝的舅舅。漢文帝不忍心直接下令誅殺他,就派公卿大臣們去陪薄昭喝酒,想讓他自己明白過錯,主動自殺謝罪。可薄昭不肯自儘。無奈之下,漢文帝又讓大臣們穿上喪服,到薄昭家裡去哭吊,薄昭這才自殺。
對於這件事,司馬光評論道:李德裕認為,“漢文帝殺薄昭,決斷倒是很果斷,但從道義上來說不太妥當。當年秦康公送彆晉文公時,尚且有‘見到逝者遺物,就感覺他還活著’的感慨;何況當時太後還在世,薄昭是太後唯一的弟弟,漢文帝卻毫不遲疑地逼他自殺,這沒法安慰太後的心。”但我司馬光)認為,法律是天下公用的準則,隻有善於運用法律的人,對待親人和外人一視同仁,嚴格執法,這樣才沒人敢有所依仗而觸犯法律。薄昭雖然一向被稱為德高望重的人,但漢文帝沒有給他安排賢能的師傅教導他,還讓他掌握兵權;他驕縱起來冒犯君主,甚至到了殺害朝廷使者的地步,這難道不是有所依仗才敢這麼做嗎?如果漢文帝就此赦免他,那和漢成帝、漢哀帝時期又有什麼區彆呢漢成帝、漢哀帝時外戚專權,法紀鬆弛)?魏文帝曾經稱讚漢文帝的美德,但不認同他殺薄昭的做法,說:“對於太後、皇後的家族,隻應當用恩情好好供養,而不應當賦予他們權力,一旦他們觸犯法律,又不得不懲處。”這其實是在批評漢文帝一開始就沒有對薄昭加以約束防範,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所以說,想要安慰母親的心,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該謹慎對待,防患於未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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