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沼汽混著淨煞蓮殘餘的清冽藥香，在林荒鼻腔中交織成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體內因空間亂流和連番惡戰造成的暗傷，在五百年淨煞蓮的強大藥效下，已好了七七八八。寂滅劍胎那點混沌光核愈發凝實，自行吞吐著周遭稀薄卻陰戾的煞氣，將其轉化為精純的混沌元力，澎湃的力量在經脈內奔湧，煉氣四層的壁壘清晰可見，觸手可及。
但他依舊緊閉雙目，將突破的衝動死死壓下。
樹洞外，死寂是主旋律，但在這主旋律之下，卻潛藏著無數細微的、致命的雜音——淤泥冒泡的咕嚕聲、某種多足生物爬過枯枝的窸窣聲、更遠處隱約傳來的、令人心悸的低沉獸吼以及……一絲極輕微、卻帶著明確目的性的腳步聲！
不是衝他而來，而是朝著某個固定的方向。
林荒的氣息收斂到極致，與身下腐朽的枯木、周圍粘稠的空氣融為一體。寂滅真意不僅賦予他強大的攻擊性，更讓他的隱匿能力達到了極致。
透過樹洞縫隙，他看到一隊大約五六人的修士，正小心翼翼地從百餘丈外經過。這些人衣著混雜，皮甲、布袍甚至破損的金屬護肩胡亂搭配，個個麵帶凶悍之色，身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煞氣，修為多在煉氣四、五層左右。他們行動間頗有章法，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顯然對這片沼澤極為熟悉。
“……媽的，黑蛟潭那邊動靜太大了，嚇得老子差點把到手的‘陰髓草’都丟了。”一個刀疤臉漢子低聲抱怨，他手裡提著一柄還在滴血的鬼頭刀。“聽說是好幾撥人撞上了，還有潭底那老怪物好像被驚動了，煞潮差點爆發。”另一個瘦小修士心有餘悸，“趕緊回據點，這外圍沒法待了。”“怕什麼？煞潮真要來了，據點有‘黑石殿’的陣法擋著，比外麵安全十倍！正好，這次收獲不少，回去換了‘辟煞丹’，老子也能試試衝擊煉氣六層了！”為首的一個獨眼大漢甕聲道，語氣帶著一絲對所謂“據點”的篤定。
黑石殿？據點？辟煞丹？
林荒心中微動。看來這黑煞沼澤並非完全無序，至少存在一個相對穩定的修士聚集地。這對他而言，是個重要的信息。獨自在沼澤中闖蕩，危險且效率低下，有一個能交換情報、補給丹藥、甚至暫時休整的地方，至關重要。
尤其是“辟煞丹”，能長期抵禦此地瘴煞之毒，正是他目前急需之物。淨煞蓮雖好，但主要用於療傷和調和力量，無法長期服用抵禦環境毒素。
待那隊修士走遠，林荒如同輕煙般滑出樹洞，無聲地吊在他們後方數裡之外。他的隱匿之術遠超這群散修，跟蹤起來毫不費力。
越往前走，空氣中的煞氣似乎變得愈發濃稠暴烈，但路上遇到的修士卻漸漸多了起來。大多行色匆匆，麵帶警惕，彼此間保持著安全距離，偶爾有目光接觸，也充滿了審視和戒備，但似乎都遵循著某種不成的規矩，並未輕易發生衝突。所有人的方向都大致相同。
約莫前行了半個時辰，前方景象豁然一變。
一片相對開闊的、由某種黑色岩石構成的丘陵地帶出現在眼前。丘陵中央，依山勢修建著一片粗糙卻龐大的建築群。圍牆高聳，由巨大的黑石壘砌而成，上麵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和已經發黑的血漬，一些關鍵節點甚至閃爍著簡陋卻實用的陣法光芒。
唯一的入口是一道沉重的、包裹著金屬的巨木大門，此時敞開著，兩旁各有數名氣息彪悍、身著統一黑色皮甲的守衛，眼神冰冷地審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流。門楣之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黑色牌匾，以猩紅的顏料勾勒出三個猙獰大字——黑石據點！
一股混亂、喧囂、夾雜著血腥、汗臭和丹藥異味的聲浪從據點內撲麵而來。
林荒混在人群中，低調地走向大門。他刻意將氣息維持在煉氣三層左右，衣衫在之前的戰鬥中多有破損，沾滿汙泥，看上去與周圍那些在刀口舔血的散修並無二致。
守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並未過多關注，隻是冷漠地揮揮手示意他繳納入門費。
十塊下品元石。
林荒麵無表情地支付——這些零散元石大多來自之前的“戰利品”。進入大門，眼前的景象更加直觀地展現了此地的規則。
街道狹窄而肮臟，兩旁是密密麻麻的簡易攤位和石屋。修士們就地擺攤，叫賣著各種從沼澤中獲取的材料：凶獸的爪牙皮毛、奇異的毒草礦石、甚至還有一些殘缺的法器符籙。交易大多以元石結算，但以物易物更為常見。
爭吵、討價還價、甚至偶爾因為價格談不攏而爆發的短暫衝突隨處可見，但隻要不波及他人和建築，那些巡邏的黑甲守衛便視若無睹。實力和狠辣，是這裡唯一的通行證。
林荒目光掃過，看到了幾種煉製辟煞丹所需的輔藥，但他並未急於交易。當務之急，是了解這裡的信息，並找到獲取辟煞丹主藥或者成品丹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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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一間看起來最為嘈雜、名為“血沼酒館”的石屋。酒館內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各種氣味混雜。形形色色的修士在此聚集，大口喝著劣質的、據說能暫時抵禦煞氣的“血沼酒”，高聲談論著沼澤中的見聞。
林荒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點了一杯最便宜的酒水，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收集著紛雜的信息碎片。
“……東邊的毒瘴林最近煞靈蟲暴動，去了三隊人，就回來一個半瘋的……”“……聽說黑蛟潭那邊出了大事？有寶貝現世？”“屁的寶貝！是黑煞教那幫瘋子和幾個宗門弟子乾起來了，好像還引動了潭底那尊存在，差點引發煞潮！死了不少人！”“黑煞教？他們不是被黑石殿趕出核心區了嗎？還敢這麼囂張？”“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據說他們最近攀上了什麼‘大人物’，又活躍起來了……”“……辟煞丹又漲價了！媽的，黑石殿心太黑了！”“不然呢？有丹方有煉丹師的就是大爺！嫌貴你自己進內澤去找‘腐骨花’和‘陰凝草’啊？看你有命找有沒有命回來！”
信息零碎，但林荒迅速提煉出關鍵點：一、黑石據點的掌控者是一個名為“黑石殿”的勢力。二、辟煞丹被黑石殿壟斷，價格高昂。三、煉製辟煞丹的兩味主藥是“腐骨花”和“陰凝草”，生長在沼澤更危險的“內澤”區域。四、黑煞教在此地勢力不小，且可能與水潭邊的埋伏有關。五、內澤危險重重，但機遇也可能更多。
就在他默默消化信息時，酒館大門被猛地撞開，一名渾身是血、缺了一隻耳朵的漢子踉蹌著衝進來，嘶聲大喊：“懸賞！黑石殿發布緊急懸賞！征集好手探索內澤‘蛇窟’！報酬豐厚，包辟煞丹！”
酒館內瞬間一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蛇窟？那不是陰鱗蟒的老巢嗎？聽說那頭老蟒快要突破三階了！”“黑石殿怎麼會突然對那裡感興趣？”“報酬怎麼個豐厚法？”那獨耳漢子喘著粗氣喊道：“殿主千金中了奇毒，需要蛇窟深處的‘地心淬魂乳’解毒！懸賞三枚上品辟煞丹，外加一件極品法器！若能找到地心淬魂乳，更可成為黑石殿客卿，享受丹藥供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頓時有不少自恃實力不錯的修士眼中冒出精光，圍上去打聽詳情。
林荒心中一動。地心淬魂乳？此物乃是淬煉神魂、化解奇毒的天地靈乳，對他修煉寂滅劍胎、穩固神識亦有奇效。而且，辟煞丹和客卿身份，正是他目前所需。
風險極大，但機遇同樣巨大。
他並未立刻上前，而是繼續冷靜觀察。很快，他發現有幾個氣息明顯更為凝練、眼神銳利的修士，在聽到懸賞後，雖然意動，卻並未像其他人一樣躁動，而是默默起身離開，顯然是去做更充分的準備。
這其中，包括一名身背長刀、麵帶鬼臉麵具的獨行客，一名衣著暴露、眼波流轉卻帶著毒蠍般光芒的妖嬈女子，以及一隊三名服飾統一、沉默寡言的修士。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競爭者。
林荒將杯中劣酒一飲而儘，留下幾塊元石，起身離開了酒館。
他沒有去報名點，而是先去了據點內的幾家藥材鋪和雜貨鋪，用身上部分用不上的材料，換取了十幾枚品質一般的辟煞丹暫時備用，又購買了一份相對詳細的內澤區域地圖價格不菲），以及一些應對毒蟲蛇蟻的特定藥粉。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向位於據點中央的黑石殿任務堂。
任務堂內人頭攢動，都是被懸賞吸引來的亡命徒。一個管事模樣的老者正不耐煩地登記著信息，旁邊站著兩名氣息雄渾、達到煉氣九層的黑甲護衛維持秩序。
“姓名？修為？擅長什麼？”老者頭也不抬地問道。“林七。煉氣四層。擅長速度和隱匿。”林荒報了個假名，並將氣息模擬在剛突破煉氣四層不久的樣子。老者抬眼瞥了他一下，似乎覺得他修為略低，但也沒多說，扔過來一枚黑色的骨牌：“明日辰時，據點東門集合，過時不候。提醒你們，蛇窟危險，死了可沒人收屍！”
林荒接過骨牌，轉身離開。
他並未回酒館或尋找住處，而是直接在據點內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尋了個廢棄的石屋，布下簡單的警示禁製。
是時候突破了。
他盤膝坐下，取出那株淨煞蓮，再次撕下兩片花瓣服下，隨即全力運轉《荒古吞天決》和寂滅劍意。
磅礴的藥力化開，精純的能量如同決堤江河，衝擊著煉氣四層的壁壘。經脈傳來微微的脹痛感，但很快在寂滅劍胎的梳理下變得順暢。他的身體仿佛一個無底洞，貪婪地吞噬著一切能量。
沼澤中濃鬱卻暴戾的天地元氣，受到牽引，形成細微的漩渦，湧入他的體內，被荒古吞天體蠻橫地煉化、提純，化為己用。
整個過程水到渠成，毫無滯澀。
半個時辰後。
林荒周身氣息猛地一漲，隨即又迅速內斂，恢複平靜。他睜開眼，眸中神光湛然，旋即隱沒，變得更加深邃內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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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氣四層，成！
不僅修為突破，肉身強度、神識感知範圍均有顯著提升。寂滅劍胎那點混沌光核也壯大了一圈，吞吐混沌元力的效率更高。
他仔細體會著新增的力量，心中古井無波。這隻是第一步。
翌日辰時，東門外。
黑壓壓地聚集了不下五十名修士，修為從煉氣四層到七八層不等，個個煞氣騰騰，眼神中交織著貪婪與警惕。
昨日所見的那幾名氣息凝練者也在其中。鬼麵刀客獨自抱刀而立，閉目養神。妖嬈女子巧笑嫣然，卻無人敢輕易靠近。那三名統一服飾的沉默修士則組成一個小陣，隔絕外人。
林荒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