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卷著碎雪抽打在緹騎的鎧甲上,發出嗚嗚的聲響。蘇瑤與沈硯率領緹騎,押著青禾疾馳在前往清風寨的官道上,車輪碾過積雪,留下兩道深轍,又很快被飄落的白雪淺淺覆蓋。
青禾坐在囚車中,神色雖仍有惶恐,卻比先前鎮定了許多。她手指摩挲著蘇瑤給的那枚“安”字銀牌,口中低聲念叨:“妹妹,再等等,姐姐這就來救你。”蘇瑤偶爾瞥向她,心中明白,此刻青禾的勇氣,一半來自對妹妹的牽掛,一半來自對自己的信任——這份信任,是五年前柴房的一碗藥換來的。
“還有多久到清風寨?”沈硯勒住馬韁,詢問身旁的緹騎校尉。
“回沈大人,再有半個時辰便到山腳。蕭皇子已帶人在寨外二裡處埋伏,剛傳來消息,北狄信使已被截獲,柳承業還不知情。”校尉躬身回稟。
沈硯點頭,看向蘇瑤:“清風寨依山而建,後山溶洞地勢險要,恐有埋伏。你肩頭與手臂都有傷,待會兒待在外圍策應即可,不必親入險境。”
蘇瑤握緊腰間佩劍,目光堅定:“秘賬關乎祖父沉冤與朝堂安危,我不能置身事外。何況溶洞暗號需我與青禾配合,我必須進去。”
沈硯知曉她的性子,不再勸阻,隻叮囑道:“切記緊跟於我,不可逞強。”
半個時辰後,隊伍抵達清風寨山腳。蕭逸塵已帶著人在暗處等候,見蘇瑤等人到來,快步上前:“柳承業的餘黨都在寨中,後山方向有暗哨巡邏,我們已摸清路線,可從西側密道繞至溶洞入口。密道是早年山民開鑿的采藥小徑,狹窄濕滑,需小心行走。”
眾人兵分兩路,蕭逸塵帶人從正門佯攻,故意製造混亂,吸引寨中守軍注意力;沈硯、蘇瑤則帶著精銳緹騎,押著青禾從西側密道潛入後山。密道僅容一人通過,兩側岩壁滲著水珠,寒氣刺骨。青禾引路在前,不時提醒:“前麵三丈處有轉角暗哨,需俯身繞行,他們每隔一炷香便換崗一次。”
果然行至轉角,便見兩名黑衣人手握長刀守在暗處,緹騎趁其換崗間隙,迅速上前捂住口鼻將人製服,未發出半點聲響。一路有驚無險,終於抵達溶洞入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藤蔓下還藏著一處機關觸發的暗網,若非青禾指點,貿然觸碰便會驚動寨中之人。
“暗號需對著洞口左側的石壁說。”青禾聲音發顫,卻目光篤定地看向蘇瑤,“我說‘山茶’,需蘇姑娘接‘映雪’,石壁才會移開。柳承業說這暗號隻對‘可信之人’有效,我隻信你。”
蘇瑤點頭,示意緹騎戒備,隨後與青禾一呼一應:“山茶——”“映雪——”
話音剛落,石壁後傳來一聲輕咳,隨後石壁緩緩向內移開,露出黑漆漆的洞口,一股腐朽的黴味夾雜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沈硯點燃火把,率先踏入溶洞:“跟緊,小心機關。”
溶洞內岔路縱橫,如迷宮般錯綜複雜。青禾指著左側通道:“走這邊,密室在最深處。柳承業在這裡布了踏弩,需踩著石壁上的青苔印記走,不可踏空——這些青苔是他特意培育的,隻有他的人知曉用途。”
眾人依言而行,果然見通道地麵每隔幾步便有一處凹陷,想必是踏弩的觸發機關。行至中途,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沈硯立刻示意眾人熄滅火把,藏身於岩壁凹陷處。
兩名黑衣人提著油燈走過,低聲交談:“柳大人說,若青禾沒回來,就把秘賬抄錄一份交給北狄信使,原件燒了,咱們連夜撤去邊境。”“那密室的火油都備好了,隻要一聲令下,片刻就能燒成灰燼。”
待兩人走遠,沈硯揮了揮手,眾人繼續前行。終於抵達溶洞深處,一間石門緊閉的密室映入眼簾,門前守著四名手持重盾的壯漢,正是柳承業的貼身護衛,腰間都係著與青禾同款的山茶紋玉佩。
“動手!”沈硯低喝一聲,緹騎立刻拔刀衝了上去。壯漢們舉盾相迎,金屬碰撞聲震得溶洞嗡嗡作響。蘇瑤與沈硯並肩作戰,長劍與長刀配合默契,招招直擊要害。蘇瑤雖有傷在身,卻憑借靈活的身法避開攻擊,一劍刺穿一名壯漢的手腕,使其兵器脫手——她這劍法,正是祖父生前親傳,專破重甲防禦。
激戰片刻,四名護衛悉數被製服。青禾走上前,對著石門上的凹槽念出暗號,又伸手按動凹槽旁的一塊凸起石壁,石門才緩緩打開。密室不大,中央石台上擺放著一個黃銅錦盒,錦盒旁還放著一罐火油和打火石,顯然是柳承業備好的毀賬後路。沈硯剛要上前取下錦盒,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冷笑:“沈大人,蘇姑娘,彆來無恙?”
眾人轉身,隻見柳承業身著玄色勁裝,手持一柄鬼頭刀,帶著十幾名精銳舊部堵在密室門口,眼中滿是陰鷙。他身後還押著一名麵色慘白的少女,正是青禾的妹妹青穗,脖頸上架著一把短刀,稍有異動便會傷及性命。
“柳承業!”青禾目眥欲裂,“你把我妹妹放了!”
柳承業冷笑:“放了她?你背叛我,投靠朝廷,就該想到有今日。蘇瑤,沈硯,想要秘賬,就放我安全離開,讓我前往北狄邊境,否則我不僅殺了青穗,還會點燃火油,讓這秘賬化為灰燼!”
他抬手示意,一名舊部立刻拿起打火石,對準火油罐的引線,火星滋滋作響,隨時可能引燃。
蘇瑤心頭一緊,目光掃過青穗驚恐的臉龐,又看向柳承業:“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寨外已被團團圍住,北狄信使也已被擒,你插翅難飛。不如放了青穗,交出秘賬,我可向陛下求情,留你全屍。
“求情?”柳承業狂笑,“我與北狄勾結,謀害忠勇侯,已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求情有何用?今日要麼你們讓開一條路,要麼我們同歸於儘!”
沈硯悄悄示意緹騎繞至柳承業身後,卻被柳承業察覺:“彆動!誰敢再動,我立刻引爆炸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青禾突然衝向柳承業,嘶吼道:“我跟你拚了!”
柳承業猝不及防,被青禾抱住雙腿,他怒不可遏,揮刀便向青禾砍去。蘇瑤趁機飛身上前,長劍直刺柳承業胸口,柳承業側身避開,卻被沈硯一刀砍中臂膀,鬼頭刀脫手落地。
緹騎立刻上前將柳承業製服,沈硯飛身撲向火油罐,一腳踢飛打火石。青禾抱著青穗,姐妹倆相擁而泣,青禾哽咽道:“妹妹,姐姐對不起你,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沈硯取下石台上的黃銅錦盒,打開一看,秘賬完好無損。賬本是特製的防水油紙所製,上麵用朱砂和墨汁雙重記錄,密密麻麻寫著柳承業與朝中官員的勾結名單、軍械糧草的藏匿地點,其中幾頁赫然記載著太後收受趙貴妃家族十萬兩白銀的明細,甚至附著當年太後親筆寫下的密信,授意柳承業“捏造忠勇侯通敵證據,務必斬草除根”——字跡與太後“懿旨手諭”筆跡一模一樣,鐵證如山。
“罪證確鑿!”蕭逸塵此時也帶人趕到,手中還提著北狄信使的令牌,“柳承業,你勾結北狄、謀害忠良,已是死路一條,還不認罪伏法!”
柳承業被按在地上,仍不服氣:“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隻恨沒能早一步扶持蕭景淵登基,讓你們這些人得意!”
眾人押著柳承業、青禾姐妹,帶著秘賬,連夜趕回京城。剛入城門,便見通政司的太監等候在旁,神色慌張:“三皇子,沈大人,蘇姑娘,陛下急召!方才太後宮中遣親信太監李德全來傳懿旨口諭,說太後‘病體稍緩’,聽聞逆黨已擒、秘賬到手,特請陛下召三位即刻入宮,當麵核驗罪證,也好了卻心頭大事。”
蘇瑤心中一凜——太後哪是“了卻心事”,分明是怕皇帝私下看了秘賬,先一步定案,想親自在場乾預。她定是通過宮中親信眼線,實時知曉了他們奪回秘賬的消息,再借“懿旨口諭”讓皇帝召他們入宮,既不沾“後宮乾政”的名頭,又能掌控事態走向。
沈硯將秘賬交給緹騎妥善保管,沉聲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入宮。”
抵達長樂宮,隻見殿內燈火通明,禦醫們已退至殿外待命。太後斜倚在軟榻上,麵色雖仍蒼白,卻已能清晰說話,身旁站著心腹太監李德全。皇帝坐在床邊,神色凝重:“你們回來了?秘賬是否拿到?”
“回陛下,秘賬已取回,罪證確鑿。”沈硯遞上錦盒。
皇帝剛要打開,太後便輕咳一聲,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太後娘娘身子不適,恐受不得刺激。不如讓奴才先將秘賬呈給娘娘過目,若有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也好先篩去,再給陛下細看,免得驚擾了娘娘。”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想先翻看秘賬,摸清其中關於自己的罪證細節,好提前想好說辭。蘇瑤立刻上前一步,搶先道:“李公公此言差矣。秘賬是謀逆大案的核心罪證,按律需先呈陛下禦覽,加蓋玉璽後才能存檔。太後娘娘雖心係朝局,但‘後宮不得乾政’是祖製,罪證核驗乃朝堂要務,若娘娘先看,恐讓朝臣非議‘後宮預政’,反倒有損皇家顏麵。”
太後臉色微沉,卻無法反駁“祖製”二字,隻得順水推舟:“蘇姑娘說的是,陛下,你便先看吧,哀家聽著便是。”
皇帝點點頭,打開錦盒取出秘賬。當看到太後收受十萬兩白銀、親筆授意柳承業陷害忠勇侯的記載時,皇帝臉色瞬間鐵青,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太後見狀,立刻開口,語氣帶著一絲哀求:“陛下,哀家知道錯了……當年之事,雖有私心,卻也是為了皇家安穩,怕忠勇侯功高震主。如今哀家病體纏身,隻求你看在母子一場的份上,給哀家留最後一絲體麵……”
蘇瑤上前一步,語氣堅定:“太後娘娘,法不容情。祖父一生忠君愛國,卻遭人構陷,滿門蒙羞。如今秘賬中的親筆密信鐵證如山,所謂‘為皇家安穩’不過是私心作祟。還請陛下秉公處置,以正國法,以慰忠魂,也讓天下人知曉,朝廷絕不容忍權謀構陷、殘害忠良之事。”
皇帝閉上眼,長歎一聲,語氣沉痛:“傳朕旨意——柳承業勾結北狄、謀害忠良,淩遲處死,株連九族;青禾雖有從逆之罪,但後期戴罪立功,救下妹妹並協助奪回秘賬,從輕發落,杖責二十大板,送出宮外與妹妹青穗團聚;趙貴妃家族參與謀逆,抄家問罪,男丁流放三千裡,女眷入浣衣局;太後牽涉謀逆與陷害忠良案,廢去太後尊號,幽禁永安宮終身,非朕旨意,不得出宮半步,宮中一應事務概不插手,僅留宮女太監照料起居!”
“陛下!”太後嘶吼著,卻被李德全與幾名太監強行扶入內殿,哭聲漸行漸遠。
走出長樂宮,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宮道上,積雪漸漸消融。蘇瑤握緊手中的青銅哨,這哨子是祖父生前隨身攜帶之物,如今終於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沈硯走到她身邊,遞上一瓶傷藥:“上好藥,剩下的事交給大理寺處置。日後侯府若有需要,我必鼎力相助。”
蘇瑤接過藥,微微一笑:“多謝沈卿。”
蕭逸塵也走上前來,眼中滿是敬佩:“瑤光,此次多虧了你,才能破獲這樁驚天陰謀,還朝堂一片清明。父皇已下旨,三日後為忠勇侯舉行昭雪大典,恢複爵位,擇日祭奠。”
三人並肩走在宮道上,身後是巍峨的宮殿,身前是嶄新的黎明。蘇瑤知道,這場風波雖已平息,但朝堂之上的暗流從未停止,那些當年附和構陷的官員仍潛伏在朝,或許還有未被揪出的餘黨。但她不再畏懼,祖父的忠魂、手中的正義,便是她最堅實的後盾。未來,她不僅要守護好侯府,更要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清明,不讓祖父的悲劇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