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水的絨布,慢慢裹住了整個小區。萌萌洗完澡,穿著粉色的小熊睡衣,黏著老陳不肯回房間:“爸爸,你給我講個故事再睡好不好?以前你在家的時候,都給我講你跑貨車遇到的事。”
老陳坐在沙發上,把女兒抱進懷裡。萌萌的小腦袋靠在他胸口,呼吸輕輕的,帶著洗發水的檸檬香味。他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好啊,爸爸給你講上次在湖南遇到的事——那天跑山路,突然下起了大雨,前麵的貨車打滑,我趕緊踩刹車,等雨小了一看,車輪離懸崖就差半米……”
他故意把故事講得輕鬆,可萌萌還是攥緊了他的衣角:“爸爸,你以後開車要小心點,我不要你賺很多錢,我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老陳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間熱了。他把女兒摟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爸爸知道,以後一定小心,多陪我們萌萌。”
等把萌萌哄睡,臥室的小夜燈還亮著,暖黃色的光透過門縫漏出來,像一顆小小的星星。老陳輕輕帶上門,轉身時,看見秀琴端著兩杯熱茶,站在客廳的燈影裡。
客廳隻開了盞落地燈,昏黃的光把秀琴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落在地板上。她穿著白天的牛仔褲和針織衫,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露出的脖頸上,還能看到一點淡淡的紅印——老陳的目光掃過,又飛快地移開,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剛給萌萌講故事了?”秀琴把茶杯遞過來,聲音很輕,像是怕打破什麼平靜。茶杯是溫熱的,杯壁上印著小小的碎花,是他們結婚時買的情侶杯,後來摔了一個,隻剩這一個了。
老陳接過茶杯,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又飛快地分開。他坐在沙發的一端,秀琴坐在另一端,中間隔著半米的距離,卻像隔了一條看不見的河。
“嗯,”老陳喝了口茶,茶水的溫度沒暖到心裡,“萌萌問我下次家長會能不能去,說同學總問她爸爸在哪。”
秀琴的手指捏著杯沿,指甲輕輕刮著瓷麵:“我跟她說了,你要是忙,我去就行,彆讓她給你添亂。”
“不是添亂,”老陳抬起頭,看著她,“是我該做的。這些年,家長會、家長會、萌萌的生日,我都沒怎麼去過。”
客廳裡靜了下來,隻有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走,聲音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老陳看著秀琴的側臉,燈光下,她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細紋——以前他總說秀琴顯年輕,可現在才發現,她也老了,隻是他以前從來沒仔細看過。
他想起以前跑短途的時候,晚上回家,秀琴也會端著熱茶等他,兩人坐在沙發上,聊白天的事:他說路上遇到的趣事,她說超市裡的顧客,萌萌在旁邊搭腔,笑聲能把屋頂掀起來。那時候的沙發很小,兩人挨得很近,他能聞到她頭發上的梔子花香皂味,能感受到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溫度。
可現在,沙發還是那個沙發,人還是那個人,卻再也沒有以前的親近了。
“今天在超市,遇到車隊的老周了。”老陳突然開口,像是在找一個話題,又像是在試探什麼,“他跟我說,上次他跑廣東,在服務區見著個司機,三十多歲,媳婦跟人跑了,他把車停在高速口哭,貨都誤了,老板要扣他工錢,他說‘錢沒了可以再賺,家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秀琴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茶水濺出來一點,落在她的牛仔褲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她趕緊拿出紙巾擦,頭埋得很低,聲音有點發顫:“你……你說這些乾啥?咱們家不是好好的嗎?”
“是好好的,”老陳看著她的頭頂,心裡像壓了塊濕棉花,沉得喘不過氣,“我就是覺得,人這一輩子,找個伴不容易,組成個家更不容易。要是因為點什麼事,把家弄散了,太可惜了。”
秀琴擦褲子的手停了下來,肩膀輕輕抖了抖。她抬起頭,眼眶紅了,眼裡含著淚,卻沒掉下來:“老陳,你是不是……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老陳的心猛地一緊,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雙以前總帶著笑意的眼睛,現在盛滿了慌亂和委屈。他想追問,想問那件灰色外套,想問襯衫上的古龍水味,想問“王哥”的信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上次跑川藏線,遇到塌方,前麵的路被堵了,車隊裡的人都很著急,有人說要繞路,有人說要等。老周卻讓大家彆急,說“硬衝容易出危險,等救援來了,路通了再走,雖然慢,但是安全”。那時候他覺得老周太謹慎,可現在才明白,有些事,急不得,尤其是家裡的事。
“沒有,”老陳搖了搖頭,聲音放得更柔,“我就是隨便說說。這些年我總不在家,家裡裡外外都是你扛,萌萌的學習、家裡的開銷,都是你操心,我知道你不容易。要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跟我說,我改。”
秀琴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砸在茶杯裡,濺起小小的水花。她趕緊用手背擦掉,聲音帶著哭腔:“我沒覺得你不好,是我……是我有時候覺得太累了。你不在家,晚上萌萌發燒,我一個人抱著她去醫院,排隊掛號、拿藥,看著她哭,我也想有人幫我一把;超市裡加班到晚上十點,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彆人都有老公接,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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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不下去了,把頭埋在膝蓋裡,肩膀一抽一抽的。
老陳看著她的樣子,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想走過去抱她,像以前一樣安慰她,可腳步卻像灌了鉛,挪不動。他知道秀琴的辛苦,可他也知道,辛苦不是做錯事的理由——隻是他不敢說,怕一說,就把這僅存的平靜也打破了。
“累了就歇會兒,”老陳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超市的工作要是太累,就彆做了,我多跑幾趟貨,能養活你們。”
秀琴的哭聲小了些,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不用,我在家待著也沒事做,上班還能跟人說說話。”她看著老陳的手,那隻手常年握方向盤,指關節粗大,手心有厚厚的繭,以前這隻手總能給她安全感,可現在,她卻不敢碰。
“夜深了,你也累了,早點睡吧。”老陳收回手,聲音很輕,“明天還要送萌萌上學。”
秀琴點點頭,站起身,沒再說話,轉身進了臥室。臥室的門輕輕關上,像一道屏障,把兩人隔在了兩個世界。
老陳坐在沙發上,看著那杯沒喝完的茶,茶水已經涼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裡。
他走到陽台,推開窗戶,夜裡的風帶著秋的涼意,吹在臉上,讓他清醒了些。樓下的小區很靜,隻有幾盞路燈亮著,像孤獨的眼睛。他摸出煙,點了一根,煙霧在風裡散開,像他心裡的亂麻。
他想起萌萌臥室的小夜燈,想起秀琴紅紅的眼睛,想起這個家的點點滴滴。他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真相的時候,他得等,等秀琴願意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就像跑長途遇到大霧,不能硬衝,隻能慢慢等霧散,等路清晰。
他不能讓這個家散了,為了萌萌,也為了那些年的感情。
煙抽完了,他把煙蒂扔進垃圾桶,轉身回了客廳。他收拾好茶杯,關掉落地燈,隻留下玄關的小燈——以前他跑夜路回來,秀琴總會留著這盞燈,說“怕你看不見門”。
現在,他也留著這盞燈,像是在等什麼,又像是在守護什麼。
走進臥室時,秀琴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呼吸很輕,像是睡著了。老陳躺在床的另一邊,能聞到她頭發上的洗發水味,和以前一樣,卻又不一樣了。
他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很亂,卻又很清晰——他要守住這個家,不管用什麼方式。
夜很靜,隻有掛鐘的“滴答”聲,和兩人輕輕的呼吸聲。老陳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念著:再等等,再給彼此一點時間,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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