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深吸一口氣,鼓起全部勇氣,站起身,走向他的餐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雲端,虛浮而危險。
“顧先生。”她站在桌旁,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顧懷淵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她的出現毫不意外:“蘇小姐。”
“我……見了安妮女士。”她艱難地開口,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包帶子,“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
他微微頷首,沒有多餘的表情:“不必謝我。我隻是提供了一個聯係方式,能否把握機會,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的疏離讓她心痛,卻也讓她奇異地鬆了口氣。他沒有提起那晚的事,沒有嘲諷,沒有憐憫,隻是將她當作一個普通的、他順手幫助過的商業夥伴。
就在這時,餐廳的燈光微微調暗,音樂換上了一首舒緩的古典曲目。蘇蔓不知哪來的勇氣,輕聲道:“那天晚上……我很抱歉。為我所有……不恰當的言行。”
顧懷淵凝視著她,餐廳幽暗的光線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陰影,讓人看不清情緒。良久,他開口,聲音低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道歉不必。”
這句話比任何指責都更讓蘇蔓無地自容。他理解她的“生存方式”,甚至不願接受她的道歉,仿佛那是對她那份掙紮的一種尊重,而這種尊重,讓她自慚形穢。
“我……”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詞窮。
“你的朋友回來了。”顧懷淵目光掠過她身後,提醒道。
蘇蔓回頭,看見那位女士正從洗手間方向走來。她慌忙道:“不打擾您了。再次感謝。”
她幾乎是逃回自己的座位,心臟狂跳不止。匆忙結賬後,她低著頭快步走向門口,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夜風微涼,吹拂在她發燙的臉頰上。她站在路邊,正準備攔車,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她身邊。
後車窗降下,露出顧懷淵輪廓分明的側臉。
“上車。”他的聲音不容拒絕,“這個時間不好叫車。”
蘇僵在原地,內心掙紮。上車意味著再次踏入他的領域,麵對那令人心慌意亂的強大氣場。拒絕則顯得矯情而不知好歹。
最終,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空間寬敞,彌漫著熟悉的雪鬆香氣。顧懷淵坐在另一側,目光落在窗外的流光溢彩上,並未看她。
車輛平穩行駛,兩人一路無話。氣氛並不尷尬,卻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蘇蔓偷偷看他,他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膝蓋,那曾觸碰過她腰際的手,此刻在昏暗光線下顯得修長而有力。
她注意到他眉宇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削弱了那份慣有的冷峻,讓他看起來更加……真實。這個發現讓她心頭莫名一軟。
“您看起來有些累。”話一出口,蘇蔓就後悔了。這太過私密,逾越了他們之間應有的界限。
顧懷淵轉回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出乎意料,他沒有忽略或斥責,隻是淡淡應道:“嗯,剛結束一個跨國會議。”
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似乎有所不同。
當車輛再次停在那棟破舊的居民樓前時,蘇蔓沒有立刻下車。她轉過頭,勇敢地迎上顧懷淵的目光。路燈昏暗的光線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輪廓,那雙眼睛如同深潭,望不見底。
“顧先生,”她輕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但為什麼?為什麼幫我?”
顧懷淵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蘇蔓以為他不會回答,準備失望地下車時,他才緩緩開口: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一種即使走在最泥濘的路上,也拚命想要向上的生命力。雖然方式錯了,但那股力量本身……值得一個機會。”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替她推開了車門:“到了。”
蘇蔓怔怔地下車,站在路邊,看著黑色轎車無聲地駛入夜色,消失不見。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夜風吹起她的發絲,帶來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心頭那股洶湧的熱流。他的話,不是原諒,不是施舍,而是一種……看見。他看見了華麗袍子下的虱子,也看見了虱子下麵,那個掙紮著的、真實的靈魂。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羞辱或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被理解的震撼。
她抬頭望向那扇屬於她的、亮著昏暗燈光的窗口,第一次覺得,它不再那麼醜陋和難堪。那是一個起點,一個真實得刺眼的起點。
“即使走在最泥濘的路上,也拚命想要向上的生命力……”她喃喃重複著他的話,手心緩緩握緊。
恐懼仍在,羞愧未消,但在那一片廢墟之上,一種新的、微弱卻堅韌的東西,正在悄然萌芽。
或許,這已是最大的僥幸。或許,這隻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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