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院的封條如同冰冷的白色訃告,交叉貼在那扇曾象征著她極致榮耀的公寓大門上時,陸明珠沒有哭。她隻是靜靜地站著,手裡拉著一個廉價的行李箱,裡麵裝著她僅存的、不屬於賈世宏的幾件簡單衣物。曾經堆滿衣帽間的華服珠寶,早已被債權人清點封存,連同那個金光閃閃的夢,一起被無情地鎖在了身後。
賈世宏的商業帝國崩塌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一夜之間,他從叱吒風雲的億萬富翁變成了負債累累的階下囚,涉嫌非法集資和商業詐騙的新聞鋪天蓋地。而陸明珠,這個不久前還被譽為“最有福氣”的準賈太太,瞬間從雲端跌落,成了眾人眼中嘲笑、憐憫甚至唾棄的對象。“撈女夢碎”、“金絲雀的報應”……各種難堪的標簽像冰雹一樣砸向她。
她關掉了手機,切斷了與過去那個浮華世界的一切聯係。那些曾經“親密無間”的閨蜜、那些巴結奉承的所謂朋友,此刻都像避瘟疫一樣躲著她。她租了一個狹小、潮濕的老式弄堂亭子間,窗外是縱橫交錯的晾衣竿和鄰居的吵鬨聲。這裡沒有中央空調,沒有落地窗,沒有柔軟的波斯地毯,隻有斑駁的牆皮和吱呀作響的木地板。
第一個夜晚,她蜷縮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聽著老鼠在天花板上跑過的窸窣聲,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不是沒有想過一了百了。從那樣極致的奢華跌落到如此不堪的窘迫,這種落差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誌。
可是,當她渾渾噩噩地走到附近一條渾濁的河邊時,看著水中自己憔悴倒影,隨安的聲音又一次在她腦海中響起,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心之所向,素履以往。”還有那句在訂婚宴露台上,如同預言般的詰問:“你是否還有勇氣,追隨你的本心?”
“我的本心……到底是什麼?”她對著渾濁的河水,嘶啞地自問。是那些閃亮的珠寶嗎?是那些虛偽的奉承嗎?是那個看似華麗卻充滿屈辱的牢籠嗎?不!那不是!那隻是她被虛榮蒙蔽後,誤以為的“嘉美好!
真正的美好,或許是她第一次看到隨安時,那份莫名的悸動;是西山古鎮清晨,那碗簡單卻溫暖的豆花;是隨安眼中那片沉靜山水所代表的安寧與自由。
眼淚終於洶湧而出,不是為失去的財富,而是為她曾經迷失的靈魂。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過去所有的虛偽、貪婪和委屈都衝刷乾淨。哭累了,她癱坐在河邊的泥地上,看著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淒美的橘紅色。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河水太冷,不適合久坐。”
明珠猛地回頭,淚眼朦朧中,她看到了隨安。他就站在那裡,穿著簡單的棉布襯衫和長褲,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桶,像是偶然路過。他的臉上沒有驚訝,沒有同情,隻有一種深切的、了然於心的平靜。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明珠慌亂地擦著眼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最狼狽的樣子。
“我聽說你搬到了這附近。”隨安走上前,將保溫桶放在她身邊,“街口王阿姨家的雞湯餛飩,趁熱吃一點。”他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也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仿佛她的落魄和絕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人生曆程。
那碗熱騰騰的餛飩,像寒夜裡的火種,溫暖了明珠冰冷的四肢,也一點點喚回了她求生的欲望。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再次落下來,滴進湯裡,鹹澀,卻真實。
“隨安,”她抬起頭,臉上淚痕未乾,眼神卻透出一種破碎後的清明,“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隨安在她身邊的石階上坐下,望著遠處的夕陽,輕聲說:“一無所有,有時候意味著,你可以重新擁有任何東西。隻要你的心,是真誠的。”
“是,”隨安看向她,目光深邃而溫暖,“真誠地追隨你內心真正認為美好的事物。不是外界定義的繁華,而是能讓你內心感到平靜、充實和喜悅的東西。這,才是大吉。”
隨安沒有給她任何物質上的幫助,甚至很少來看她。但他會偶爾給她發一條短信,可能是一張路邊野花的照片,配文“春來了”;可能是一段不知名的小曲;或者隻是一句簡單的問候:“今日天氣晴好,可曬曬太陽。”
這些微不足道的聯係,卻成了明珠黑暗生活中的微光。她開始嘗試走出亭子間,去麵對現實。她找了一份在咖啡館做服務員的工作,每天端盤子、洗杯子,站到雙腿浮腫。辛苦,但每一分錢都賺得踏實。她褪下了所有的名牌服飾,穿著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素麵朝天。起初,麵對客人的挑剔和生活的艱辛,她幾度崩潰,但每當這時,她就會想起隨安的話,想起那碗雞湯餛飩的溫暖。
她開始利用過去在賈世宏身邊時,被迫學到的那些關於奢侈品、審美和社交的皮毛知識,嘗試著在網絡上寫一些關於穿搭、美學的文章。她沒有錢去買名牌,就用心淘換vintage衣物,教人如何用最少的錢搭配出好品味。她的文字裡,不再有過去的浮誇和炫耀,反而多了一份曆經世事後沉澱下來的真誠和獨特視角。慢慢地,她積累起一些粉絲,有了一點微薄的收入。
這個過程緩慢而艱辛,如同鳳凰涅盤。她不再是那個需要靠外在物質來確認自身價值的陸明珠。她的皮膚變粗糙了,手也磨出了繭子,但她的眼神卻一天比一天清澈、堅定。她開始懂得欣賞一杯清茶的餘韻,懂得珍惜陌生人一個善意的微笑,懂得在忙碌一天後,獨自看一場日落也是一種幸福。
一天下班後,她路過一個街邊首飾攤,看到一些用天然石頭和銀線手工纏繞的戒指,樸素,卻彆有一種拙樸的美。她想起自己曾經那些閃瞎人眼的鑽戒,心中一片平靜。她花了幾十塊錢,買了一枚最簡單的、有著灰色紋路石頭的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大小正好,觸感溫潤。
她拍下戴著這枚戒指的手,放在陽光下,背景是咖啡館的木桌和一束小野花。沒有配任何炫耀的文字,隻寫了一行字:“今日所得,心甚喜之。”
幾分鐘後,她收到了隨安發來的信息,隻有兩個字:“甚好。”
看著這兩個字,明珠的眼淚再次湧出,但這一次,是喜悅的、釋然的淚水。她知道,她終於走在了“孚於嘉”的路上。她真誠地麵對了自己的過去,真誠地接納了現在的平凡,並開始真誠地創造屬於自己的、真正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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