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月光清冷的夜晚後，林晚菇的心湖再也無法恢複平靜。程浩那間堆滿書籍稿紙的破舊公寓，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一圈圈擴大，攪亂了她精心維持的世界秩序。她開始失眠，躺在柔軟昂貴的埃及棉床單上，眼前浮現的卻是老房子裡斑駁的牆皮和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以及程浩在月光下那雙清醒又頹唐的眼睛。
陸承恩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她依舊美麗，依舊順從，但那雙曾經寫滿物欲和算計的眸子裡，多了一絲飄忽不定，一絲心不在焉。這種失控感，讓習慣於掌控一切的陸承恩感到不悅，甚至是一絲隱隱的威脅。他不能允許自己豢養的“蠱”，心思遊離到彆處，尤其是那個在他看來早已廢掉的程浩身上。
這天傍晚，陸承恩提前回到彆墅，手裡捧著一個極其精美的天鵝絨首飾盒。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讓助理轉交，而是親自來到林晚菇的房間。
晚菇正對著窗外發呆，夕陽將她的側影勾勒得有些不真實的脆弱。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臉上迅速掛起慣有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承恩，你回來了。”
陸承恩走到她麵前，沒有多餘的話，直接打開了首飾盒。刹那間，璀璨的光芒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那是一套完整的鑽石首飾——項鏈、耳環、手鏈，主石是一顆罕見的重達十克拉的豔彩黃鑽，如同凝固的陽光，被無數細小的白鑽眾星捧月般環繞，奢華奪目，價值連城。
“偶然看到，覺得很配你。”陸承恩的語氣平淡，仿佛送的隻是一束尋常的鮮花，“晚上有個私人酒會，你陪我出席，就戴這個。”
這是命令，而非商量。更是一種無聲的警示和宣示主權。
林晚菇看著那套足以讓任何女人瘋狂的珠寶，心臟卻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陸承恩的意圖——用這耀眼的物質，重新將她拉回他設定的軌道，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鑽石，抬起頭，笑容更加明媚動人：“很漂亮，謝謝承恩。”她接受得乾脆利落，如同完成一項早已熟練的業務。
晚宴設在陸承恩一位商業夥伴的臨湖彆墅裡，極儘奢華。林晚菇身著vaentino最新季的定製禮服，頸項間戴著那套璀璨的黃鑽，挽著陸承恩的手臂，款款步入會場。她無疑是全場的焦點，男人們驚豔的目光，女人們羨慕又嫉妒的低語，如同聚光燈般打在她身上。陸承恩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一向冷峻的嘴角也帶上了些許笑意。
林晚菇配合地扮演著花瓶的角色，微笑，頷首，應對得體。但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她知道自己潛意識裡在找誰，又害怕真的找到誰。
終於，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她看到了程浩。他依舊是那副與場合格格不入的樣子，穿著略顯隨意的深色西裝，沒有係領帶，手裡端著一杯香檳，斜倚在落地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漆黑的湖麵。他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緩緩轉過頭。
隔著觥籌交錯的人群，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沒有言語，沒有表情，但林晚菇卻覺得，程浩那雙眼睛，像能穿透她華麗的偽裝，直接看到她靈魂深處的疲憊和掙紮。他舉起酒杯，對著她的方向，極輕微地示意了一下，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了然的嘲諷。
那一刻，林晚菇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難堪和憤怒。難堪於自己這身看似風光實則如同戲服的打扮，憤怒於程浩那永遠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姿態。他憑什麼？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他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落魄作家！
宴會進行到一半，林晚菇借口透氣，走到了與主廳相連的露台上。夜風帶著湖水的微腥氣息吹來，稍稍驅散了室內的悶熱和酒氣。她靠在冰冷的欄杆上，望著遠處城市的燈火，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她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
“真是風光無限啊，林小姐。”程浩的聲音帶著夜風的涼意，“這套珠寶，夠普通人家生活幾輩子了吧？陸承恩為了綁住你，真是下了血本。”
林晚菇猛地轉身，胸脯因為激動而微微起伏：“程浩，你夠了！是，我拜金，我虛榮，我甘願被金錢綁住！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看不慣，大可以滾出你的破公寓，何必在這裡陰陽怪氣！”
程浩沒有被她激烈的反應激怒，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跟我有什麼關係？林晚菇，你告訴我，當你戴著這價值連城的鑽石，心裡想的是什麼？是無比的滿足和快樂，還是……無儘的空虛和害怕？害怕有一天失去這一切，重新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野貓？”
“你閉嘴！”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林晚菇氣得渾身發抖，從手拿包裡猛地掏出陸承恩給她的那張黑卡，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撕成了兩半，扔向程浩！“是！我就是野貓！我的愛是蠱！是毒！那又怎樣？你說我的愛是蠱？那你呢？你敢不敢……敢不敢和我一起爛掉！一起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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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衝花了精心描繪的眼妝。那一刻，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堅持，都在這個男人的逼視下土崩瓦解。她不再是那個遊刃有餘的拜金女郎，隻是一個被看穿了所有脆弱、歇斯底裡的女人。
程浩看著地上被撕碎的信用卡，又看向眼前這個淚流滿麵、如同受傷小獸般的林晚菇，眼中翻湧著複雜難辨的情緒。有震驚，有憐憫，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還有某種被點燃的、危險的火焰。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將她拽進懷裡！不等林晚菇反應過來，帶著酒氣和煙草味的、滾燙的唇已經狠狠地壓了下來！
這個吻，並不溫柔，甚至帶著懲罰和掠奪的意味，粗暴地撬開她的牙關，糾纏著她的舌尖，仿佛要將她所有的呼吸和理智都吞噬殆儘。林晚菇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掙紮，雙手卻被他牢牢箍住。他的力量那麼大，懷抱那麼緊，幾乎要將她揉碎。
起初的抗拒，漸漸變成了無力的嗚咽，最後，竟化作了某種絕望的回應。她踮起腳尖，手臂不由自主地環上了他的脖頸，生澀而又瘋狂地回應著這個充滿禁忌和毀滅氣息的吻。指甲深深陷入他西裝的布料中。淚水混合著彼此的氣息，鹹澀而滾燙。
什麼金錢，什麼陸承恩，什麼未來……在這一刻全都灰飛煙滅。她隻知道，這個吻，這個危險的男人，像一團烈火，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所有激情和叛逆。
不知過了多久，程浩才緩緩放開她，兩人都氣喘籲籲。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呼吸灼熱，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好……”他看著她被淚水洗淨、更加清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林晚菇，我就陪你……一起爛掉。”
露台之外，是繁華虛偽的宴會廳；露台之內，是兩個緊緊相擁、決定一同墜落的靈魂。那套價值連城的黃鑽，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如同這場禁忌之戀的見證，也如同……一道無法回頭、通往未知深淵的蠱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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