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屋簷下的冰淩,在陽光下一點點消融,又在新落的雪中重新凝結。蘇複晴在老宅住了下來,她的存在,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顆石子,蕩開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她開始嘗試為這座老宅,也為顧北琛,注入一絲活氣。她會在他伏案工作良久後,默默泡一杯熱茶放在書房門口;她會用采買回來的食材,笨拙地嘗試做幾道南方的小菜,雖然味道未必正宗,但餐桌上總算多了些顏色和煙火氣。
顧北琛依舊是沉默的,但蘇複晴能捕捉到他那些微小的變化。他不再總是把自己關在書房,偶爾會坐在客廳裡看書,任由她在不遠處支著畫架。他會在她端上那些口味奇怪的菜肴時,沉默地拿起筷子,多吃幾口。甚至有一次,在她對著複雜的古建榫卯結構皺眉時,他竟主動走過來,用簡潔精準的語言,為她講解了其中的力學原理與美學智慧。
那一刻,他眼神專注,語氣平和,仿佛暫時從沉重的往事中抽離,變回了那個自信沉穩的建築師。蘇複晴仰頭看著他,心裡像揣了一隻小鹿,砰砰直跳。陽光勾勒出他認真的側影,她覺得這個男人,就連他身上的傷痕,都散發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秦月的影子無處不在,總在不經意間,將剛剛升溫的氣氛瞬間打回冰點。
那是一個午後,蘇複晴洗完頭發,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用速寫本隨意勾勒著天際線的飛鳥。顧北琛從外麵回來,看到她背影的刹那,腳步猛地頓住,眼神瞬間變得恍惚而遙遠。
蘇複晴聽到動靜,回過頭,對他展露一個毫無防備的甜甜笑容,下意識地用手將一側的長發撩到耳後。
就是這個動作!
顧北琛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眸中剛剛泛起的一絲暖意被巨大的痛苦和慍怒取代。秦月也總是這樣,習慣用右手,將左側的頭發輕輕彆到耳後。
“誰讓你坐在這裡的?”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那是她的位置。”
蘇複晴的笑容僵在臉上,那隻還停留在耳畔的手,尷尬地放下。一股尖銳的委屈刺穿了她的心。她不是故意的,她甚至不知道那個普通的石凳,也承載著專屬的回憶。
“對不起,我……”她站起身,手足無措。
顧北琛沒有再看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冷風。他把自己關進了書房,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蘇複晴站在原地,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看著那個緊閉的房門,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她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個悲傷的男人,更是一段刻骨銘心、幾乎將他整個靈魂都占據的過去。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靠近,都可能在不經意間,觸碰到某個敏感的開關,前功儘棄。
那天晚上,她沒有再做多餘的菜,隻是熱了剩飯。兩人在壓抑的沉默中吃完。就在蘇複晴收拾碗筷,準備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氛圍時,顧北琛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
“她叫秦月。”
蘇複晴動作一頓,心跳漏了一拍。
他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在對空氣訴說,又像是在進行一次遲來的懺悔。“三年前,車禍。就在鎮外的那條省道上。”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亡妻。沒有細節,沒有情緒渲染,隻是陳述一個事實。但這簡單的幾個字,卻比任何痛哭流涕都讓蘇複晴感到沉重。她明白了,那不僅是失去摯愛的痛,更是一種未能守護的遺憾與自責。
“顧先生……”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任何安慰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顧北琛站起身,走到她麵前,距離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紅血絲和深藏的痛楚。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頭發,但指尖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猛地蜷縮了回去。
“你不像她。”他看著她,目光複雜得像一團糾纏的線,“長相不像,性格……也不像。”
這句話像赦免,又像是一種更深的推拒。
他承認了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並非誰的影子。但同時,也似乎在告誡她,也告誡自己:不要試圖取代,因為無人可以取代。
蘇複晴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眼眶微微發熱。她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根危險的鋼絲上,一頭是可能治愈彼此的溫暖未來,另一頭是足以將她吞噬的、名為“過去”的深淵。
但她沒有退卻。他剛才那句“你不像她”,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絲微光。至少,他開始“看見”真實的她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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