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醉酒之夜後,顧北琛和蘇複晴之間的關係,發生了一種微妙而深刻的轉變。堅冰並未頃刻消融,但冰層之下,已有暖流悄然湧動。他不再刻意躲避她的目光,偶爾,她甚至能捕捉到他看著她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帶著溫度的情緒。
他開始更頻繁地出現在餐桌旁,有時會點評一句她做的菜“有進步”。他書房的門不再總是緊閉,有一次,他甚至主動問她,願不願意幫他找一本關於河北古建築測繪的老書。蘇複晴在書架前踮著腳尋找時,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背影上的目光,沉靜而複雜,卻不再冰冷。
日子在一種心照不宣的平靜中流淌,轉眼,距離年終已不遠。空氣裡彌漫著歲末特有的清冷與期待。
這天傍晚,顧北琛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書房,而是站在客廳門口,對正在整理畫稿的蘇複晴說:“穿上外套,跟我去個地方。”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蘇複晴的心莫名一跳,沒有多問,乖乖照做。
他帶她去了鎮外的一座古塔。塔身斑駁,矗立在冬日蒼茫的田野間,像一位沉默的曆史見證者。夕陽正緩緩沉入遠山,將天邊染成一片壯麗的橘紅色,也給古塔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他們沿著狹窄的塔內階梯,盤旋而上,直到最高層。寒風從了望口灌入,凜冽卻讓人頭腦異常清醒。站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古鎮,青灰色的屋頂連綿起伏,炊煙嫋嫋,遠處蜿蜒的省道像一條灰色的帶子,消失在暮色裡。
顧北琛扶著冰冷的石欄,眺望著那條省道,久久沉默。蘇複晴站在他身側,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陪著,感受著這高處不勝寒的寂靜,以及他身邊那股沉重卻不再令人窒息的氣息。
終於,他開了口,聲音低沉,融在風裡,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三年前的今天,也是在這裡。”他沒有看她,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我和秦月,在這裡約定,等開春,就著手修複老宅最破敗的西院。她說,要把那裡改成一個大畫室,南北通透,最好能引一渠活水進來,養幾尾錦鯉。”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但蘇複晴知道,這平靜之下,是驚濤駭浪過後的深沉。
“那天離開時,她很高興……就是在那條路上。”他指向遠方那條省道,手指微微有些僵硬。
蘇複晴的心揪緊了,下意識地靠近他一步,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驅散他指尖的寒意。
顧北琛緩緩轉過頭,看向她。暮色中,他的眼神深邃如潭,裡麵翻湧著痛苦、懷念、掙紮,以及一種……近乎新生的決然。
“這三年,我把自己和她一起埋在了這裡。我以為守著這些回憶,守著這座塔,守著那條路,就是永恒。”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直到你出現。”
蘇複晴屏住了呼吸。
“你莽莽撞撞,像一顆南方來的種子,不懂北方的嚴寒,就這麼不管不顧地,非要在我這片凍土上發芽。”他的嘴角牽起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弧度,帶著些許自嘲,“你畫那些我覺得尋常無比的屋瓦,你試圖用帶著甜味的菜討好我的胃,你因為一個撩頭發的動作承受我的無名怒火……你哭著說,你不是她,你隻是心疼我。”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蘇複晴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
“蘇複晴,”他叫她的全名,鄭重而清晰,“你說得對。她是我過去的終點,是我生命裡無法磨滅的一部分,我會永遠懷念她,用我的方式。”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那裡麵有一種破土而出的、滾燙的真誠。
“而你,”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用力,“是你讓我知道,我的人生,或許還可以有另一個起點。”
這不是少年人熾熱奔放的誓言,這是一個經曆過生死彆離的男人,在經過漫長而痛苦的掙紮後,所能給出的最深沉、最坦誠的告白。他承認了過去,也直麵了未來。他完成了複卦中“敦複”的過程——敦厚而誠實地回歸本心,回歸生命本身向前流淌的規律。
蘇複晴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幾乎將她淹沒的感動和幸福。她等到了,等到了這顆沉默的北方心臟,為她重新跳動的聲音。
她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點著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份,隻為她而生的、溫柔而堅定的光芒。
夕陽終於完全沉沒,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映照著古塔,也映照著塔上這對相視而立的身影。終點與起點,在這一刻,完成了宿命般的交接。
舊的故事在冬至封存,新的篇章,正隨著地底陽氣的升騰,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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