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下的女人》的故事,在槐河水的漲落間、在鳳凰山的沉默中,暫時落下了帷幕。合上書頁,那黑土的氣息、火焰的灼熱、母牛反芻的聲響、以及無聲淚水砸入乾裂土地的噗嗒聲,仿佛仍在鼻尖、耳畔縈繞不去。這不僅僅是一個關於愛情與生存的故事,它更像一幅用粗糲筆觸揮就的畫卷,描繪著生命在華北平原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堅韌、屈從與最終的、微弱的勃發。而這一切,若以《周易》離卦之鏡觀之,竟能照見其中深藏的生命密碼。
離卦,上下皆火,其德在“附麗”。它告訴我們,生命的存續,不在於孤立的剛強,而在於找到可以依附的、光明正大的根基。火焰自身無法獨存,必須依附於薪柴;光明普照萬物,也需有承載它的天空與大地。張光明與李月梅的命運,正是這“附麗”之道的鮮活注腳。他們的青春與情欲,最初依附於那片彌漫著槐花甜香的黑土;他們的苦難與掙紮,依附於家族權勢、鄉村流言與時代變遷的洪流;而他們最終的、微弱卻實在的希望,則重新依附於這片給予他們無儘傷痛,卻也最終收容了他們骨血的土地。他們的依附,不是軟弱,而是在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活下去的憑據。
離卦卦辭言“利貞,亨”,強調堅守正道之重要,又喻示“畜牝牛,吉”,揭示柔順守中之德。月梅之軀,承載了最多的苦難——鞭笞、流言、生育的劇痛、哺育的焦灼。她的身體,如同那被反複耕耘、承受風雨的黑土,看似柔韌,甚至屈從,內裡卻蘊藏著驚人的生命力。她像一頭沉默的牝牛,以近乎原始的堅韌,承載著生命的重負,守護著那一點微弱的光明火種。她的“柔”,並非怯懦,而是一種在暴烈現實麵前的生存智慧,是生命得以延續的基底。而張光明的“出征”與“歸來”,其意義並非在於闖蕩世界的輝煌,而在於他最終認同並回歸了這種“柔順”的力量——回歸土地,回歸家庭,像火焰最終要依附於薪柴,完成了一次對生命本源的回歸與依附。
那場焚燒牛棚的“驟火”,是離卦“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爻辭的殘酷上演。它象征著無明的欲望、暴烈的摧毀,是生命進程中看似無法抗拒的毀滅性力量。它將一切積累的希望化為灰燼,將人推入“涕沱”的絕境。然而,離卦之火,既是毀滅之火,亦是文明與光明之火。那場邪性的火,燒掉了舊的枷鎖與幻想,也淬煉出更為冷峻、更為堅定的求生意誌。正是在廢墟之上,在淚水澆灌的乾涸土地上,新的生命降生,新的營生建立。這仿佛是離卦“明兩作”精神的體現——光明相繼,不絕如縷。火焰會熄滅,但火種深藏,待時而發,終能“繼明照於四方”。
最終,我們看到了一種循環,一種如同四季更迭、河水漲落般的生命循環。從“黑土”中的萌發,到“火焚”中的摧折,再到“牝牛”般的柔韌蓄力,曆經“日昃”的衰頹與“涕沱”的洗禮,最終在“出征”的彆離與“明滅”的交替中,重獲微弱而實在的生機。這片土地,它不言語,不偏袒,隻是沉默地見證與承載。它承載著李老梗的權勢與頹敗,承載著王老五的囂張與沒落,更承載著張光明與李月梅們的血淚、汗水和最終那一點點從指縫間生長出的綠色。
《鳳凰山下的女人》的故事,歸根結底,是一個關於“依附”與“光明”的故事。它告訴我們,生命真正的力量,並非來自孤傲的征服,而是源於深刻的依附——依附於腳下的土地,依附於血脈的延續,依附於人性中那點不曾泯滅的、對光明的渴望。就像那離卦的雙火,相疊而明。一火是生命本能的燃燒,是情欲與抗爭;另一火,則是曆經劫難後,從廢墟和淚水中升騰而起的不滅心光。這心光雖弱,卻足以照亮自家門前的一片地,足以讓桃樹在曾經的焦土上,生出稚嫩的新綠。
土地無言,鳳凰棲河。火在地下運行,終將在沉默的黑暗中,破土而出,迎來它自己的黎明。這或許,便是離卦給予這片土地上掙紮求存的人們,最深刻、也最溫暖的啟示。
序詩一首
《棲於明亮》
我不問火把何時熄滅
隻傾聽此刻槐河的輕唱
既然黑土選擇了種子
便讓根係穿透歲月的荒涼
鞭痕會沉澱成古老紋路
淚水終滲入溫潤的墒情
鳳凰山蜷縮成剪影時
炊煙依舊向星空攀升
當桃樹在灰燼裡抽芽
牛鈴搖醒沉睡的山崗
我們站在光陰的對岸
看彼岸燈火次第明亮
所有燃燒都是序章
所有離彆都在醞釀
如果大地依然轉動
棲河的羽翼終將遇上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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