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了的經線_愛情六十四封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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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斷了的經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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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過後,高邑縣的天空像是被一塊巨大的濕抹布反複擦拭過,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不真實的湛藍。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炙烤著飽含水分的土地,蒸騰起一股股黏稠滾燙的、混雜著泥土腥氣、腐爛植物和染料怪味的白蒙蒙水汽。織布廠的搶險成了村民們好幾日嚼不爛的談資,而聶小梅在雨中甩開李向東的手、趙建軍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現並扛起大半邊天的情節,更是被添枝加葉,傳得活靈活現,仿佛一台鑼鼓喧天的大戲。

然而,戲台上的熱鬨終究要散場,台下的日子卻還得咬著牙過。聶小梅清楚地感覺到,織布廠裡的空氣變了。工友們看她的眼神更加複雜,欽佩她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倔強與力氣的有之,認為她不識抬舉、白白放走了金龜婿的有之,更多的則是一種隔岸觀火的、等著看更大熱鬨的漠然。李向東徹底沉下了臉,不再往染布車間跑,那輛紅色的摩托車也罕見地不再轟鳴著招搖過市,連大喇叭裡的情歌也戛然而止,隻剩下枯燥的生產通知和機器永不停歇的噪音,仿佛之前的一切糾纏,都隻是暴雨前的一場幻覺。

但這種沉寂,反而讓聶小梅更加不安。她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那是一個午後,太陽毒辣得能把人脊背上的油烤出來。聶小梅請了假,在家幫著母親翻曬前幾天被雨淋濕的麥子。院子裡攤開著一片金黃,散發著潮濕的、略帶黴味的熱氣。父親聶老栓蹲在屋簷下的陰影裡,依舊沉默地吧嗒著旱煙,煙霧繚繞,將他與院子裡忙碌的母女倆隔成了兩個世界。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不是鄉下人那種實在的、帶著泥土重量的步伐,而是某種輕飄飄的、帶著點刻意拿捏的節奏。聶小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抬起頭,就看到母親像被火鉗子燙了屁股一樣,猛地丟下手中的木鍁,臉上堆起一種近乎諂媚的、卻又因緊張而顯得扭曲的笑容,小跑著迎了上去。

來的果然是李向東的母親,王彩霞。她今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穿著一件簇新的、帶著暗紅色小碎花的的確良襯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在腦後挽成一個緊梆梆的髻,臉上撲了厚厚的粉,試圖掩蓋歲月的溝壑,卻使得那張顴骨高聳的臉更像一個風乾了的白麵饅頭。她手裡拎著一個網兜,裡麵裝著兩瓶玻璃紙包裹的罐頭一瓶黃桃,一瓶山楂)和幾封用油紙包著的、印著紅色字號商標的點心。在她身後,跟著臉色陰沉的李向東,他穿著白襯衫和灰色的確良褲子,雙手插在褲兜裡,眼神倨傲地掃視著聶家破敗的院落,嘴角向下撇著,毫不掩飾他的嫌棄。

“哎喲!他嬸子!您怎麼親自來了?快!快屋裡請!屋裡涼快!”聶小梅的母親,那個平日裡嗓門尖利的女人,此刻聲音柔膩得能滴出水來,她幾乎是半弓著腰,將王彩霞往屋裡讓。

王彩霞從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她的目光像兩把無形的刷子,先在聶小梅那件打著補丁的舊褂子和沾滿麥殼的雙手上刷了一遍,然後又掃過院子裡那幾間低矮、牆皮剝落的土坯房,最後落在蹲在屋簷下、如同石雕般的聶老栓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行人進了堂屋。屋裡光線昏暗,彌漫著陳年老宅特有的、混合著泥土、煙火和醃菜壇子的複雜氣味。母親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了擦那張表麵已經皸裂出無數紋路的八仙桌,又趕緊拿出那個放了白糖的豁口粗瓷碗,倒上開水。白糖在渾濁的熱水裡緩慢地融化,像一團不肯散開的陰雲。

王彩霞矜持地在桌邊唯一一張看起來還算完好的長條凳上坐下,李向東則抱著胳膊,靠在了門框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他嬸子,您看您,來就來嘛,還帶這麼多東西……這怎麼好意思……”母親搓著手,臉上的笑容僵硬得像糊了一層漿糊。

王彩霞端起那碗糖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她用一種刻意放緩的、帶著居高臨下意味的語調開了口:“老聶家的,今天我來呢,也沒彆的事。就是為了我們家向東,和你家小梅的事。”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垂手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聶小梅,繼續說道:“向東這孩子,實心眼,看上你家小梅了。鬨得廠裡風言風語,我們做家長的,也不能不管不問。我呢,是個直性子,有話就直說了。”

堂屋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連蹲在門外的聶老栓,抽煙的動作也似乎停滯了一瞬。

“小梅這孩子呢,模樣是周正,人也算勤快。”王彩霞的話像是經過精心打磨,“聽說書也念到了高中,在咱們這鄉下地方,也算是個文化人了。”

母親連連點頭,像雞啄米:“是是是,小梅她……”

王彩霞抬手,打斷了母親的話,話鋒陡然一轉:“不過呢,咱們莊戶人家,結親講究的是門當戶對,知根知底。說句實在話,你們家這情況……”她拖長了語調,目光再次環視這家徒四壁的堂屋,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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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血色一點點褪去。

“我們李家呢,在咱們這十裡八鄉,不敢說大戶,也算是有點頭臉的人家。”王彩霞的聲調拔高了一些,帶著一種炫耀式的陳述,“向東是獨苗,將來這廠子,遲早是他的。我們李家娶媳婦,不說要找個多麼顯赫的親家,但至少……也得是清清白白、明事理的人家,不能拖了後腿,你說是吧?”

“清清白白”四個字,她咬得格外重。像四根冰冷的釘子,猝不及防地釘進了聶小梅的胸膛,讓她渾身一顫,猛地抬起了頭。她看到母親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梅要是過了門呢,”王彩霞仿佛沒有看到聶家母女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變得施舍般“寬容”,“我們也不會虧待她。廠裡的活,肯定給她安排個輕省的崗位,不用再下車間聞那染料味兒。至於你們家……”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罐頭和點心,“我們李家也不會看著不管,總能幫襯著點。聽說你兒子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這彩禮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這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捅在了母親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她身體晃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桌角,才沒有倒下。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裡充滿了屈辱,卻又被那赤裸裸的現實——兒子高昂的彩禮,家裡搖搖欲墜的房子——死死地壓住,無法反抗。

聶小梅看著母親那副樣子,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悲哀。她們家,她聶小梅,在王彩霞眼裡,就像是可以明碼標價、隨意施舍的物品!

一直沉默地靠在門框上的李向東,此時似乎有些不耐煩,他皺了皺眉,對著他母親說:“媽,說這些乾嘛……”

“你閉嘴!”王彩霞嗬斥了兒子一句,轉頭繼續對聶母,語氣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老聶家的,話呢,我就說到這兒了。我們李家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你們家呢,也好好掂量掂量。這樁親事,要是成了,對你們家,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要是不成……”她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的威脅,比說出來的話更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一直蹲在屋簷下的聶老栓,猛地站了起來。

他動作很大,帶倒了腳邊的小馬紮,發出“哐當”一聲脆響。他佝僂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那張被歲月和風霜侵蝕得如同老樹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渾濁的眼睛裡,翻湧著某種沉鬱的、近乎野獸般的光芒。

他幾步走進堂屋,看也沒看王彩霞和李向東,徑直走到八仙桌前,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大手,一把抓起了桌上那兩瓶罐頭和幾封點心。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手臂猛地一掄,將那一網兜東西,狠狠地、決絕地,扔出了堂屋大門!

玻璃瓶砸在院子的硬土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黃桃和山楂醬混著玻璃碴子,濺得到處都是,像一灘灘不堪入目的嘔吐物。那幾封點心也散了架,油乎乎的桃酥和江米條滾落一地,沾滿了泥土。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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