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
其實不知不覺間,天就已經黑透了。
當人群的喧鬨稍稍退去,抬頭一看——星空,已悄然鋪滿天幕。
興許是白天太過亢奮,像絢麗煙花一樣,瞬間燃儘。
困意開始襲來,在夜色中慢慢蔓延開來。
淩晨剛至,原本熱熱鬨鬨的營地就冷了下來。
睡覺這種事,也像情緒一樣,是會傳染的。
那些剛才還叫囂著要“血戰到黎明”的人,連流星雨都沒撐到,就一個個鑽進了帳篷。
更何況,夜越深,山裡的溫度也在迅速往下掉。
太子尖的夜晚一向如此,溫差極大。
一冷起來,甚至比臨安市區還要低上十幾度。
臨安市區每年未必能見雪,
但太子尖的雪,年年準時,甚至來得更早。
其實早在出發前,已經反複提醒過大家多穿點衣服,
可還是有不少耳旁風的,穿著背心褲衩就來了——
無所謂,太子尖的夜晚會教他們做人。
所以他們紛紛選擇撤退,縮進了帳篷。
帳篷裡沒有風,有睡袋包裹著,再冷也能熬過去。
轉眼之間,
有的人被寒氣封印在帳篷裡,
有的人則被瞌睡蟲拖回了夢鄉。
偌大的營地休閒區,隻剩下周嶼和羅京還坐著。
周嶼沒睡,是因為他要守夜。
這種並非完全封閉的山野營地,夜裡還是得有個人守著。
正常是輪流製,一人一半夜。
雖說一個人守一通宵也不是不行。
可其實守夜這事兒吧,三點之前都還好,感覺輕輕鬆鬆。
但是三點之後,就開始煎熬了。
煎熬所帶來的痛苦,將會在淩晨五點,黎明破曉之前抵達巔峰。
所以,周嶼守到三點,三點之後由班長周宇接班。
而羅京之所以還醒著,
是因為他說他要陪周嶼一起守夜。
至於司邦梓,做了一天飯,早就累癱,睡成一攤死麵團了。
說是陪,但羅京坐在那兒已經是眼皮瘋狂打架,十秒一點頭。
周嶼勸了幾次讓他回去睡覺,但他死活不肯。
也不好再勸。
隻是當他靠著椅背昏昏欲睡、徹底低頭打呼的時候,
周嶼默默起身,走到他帳篷前,拿了個睡袋出來,輕輕地蓋在他身上。
終於。
周嶼迎來了他的獨處時刻。
今晚的天氣格外好,萬裡無雲,連月亮都安分地掛在一旁,
整個夜空就像被人細細擦拭過的黑絨布,沉靜、清透。
星子們密密麻麻地掛在上頭,一顆挨著一顆,像是被無形的手灑落在天邊。
有的亮得耀眼,有的藏在深色背景裡,時隱時現,像呼吸。
銀河斜斜地掛著,橫穿天際,像一條被打翻的光帶,
從天邊漫到人的心底去。
周嶼在篝火前搓了搓手,然後隨手開了一罐啤酒。
因為氣溫驟降,它已經是冰啤酒了。
一口下去,刺激又愜意。
他仰頭看著那片星海,緩緩念出:“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另一頭。
帳篷內。
林望舒第26次翻了身。
是的,清冷少女並沒有睡著。
聽著耳邊薑媛輕輕的鼾聲,她覺得自己大腦愈發清醒。
事實上。
林望舒本身就是一個比較認床的人。
有時候出去旅遊,即便是躺在四季酒店套房的大床上,她也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再者就是。
最近,她的失眠時斷時續,很多夜晚都睡不好。
因為一到晚上,很多記憶裡的場景在林望舒的小腦袋裡閃來閃去。
而每一段,都是關於周嶼的記憶。
比如說。
第一次在大院見到周嶼的那個傍晚。
那時他瘦瘦小小,衣服臟兮兮,卻站在一群人中間,
仿佛光是他在說話,所有人就會停下來聽。
那時他還很矮,頭發軟軟,眼神亮亮的,
有點耀眼。
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比如說。
那個瘦瘦小小還臟兮兮的小男孩總愛談及宇宙星河。
說著那些她根本聽不懂的星球運轉、光年穿梭、星際航行......
她問,那是什麼。
他說,那是理想。
這是九年前的事。
有許多遙遠記憶,如潮水般襲來,洶湧而至,清晰如昨。
稍近一些的記憶也有。
比如說,去年的時候,他站在學生代表大會上發言。
這一次,他說的不再是小時候她聽不懂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