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幼音並沒有急著對答案、改卷、算分。
她反而先認真看起了周嶼最後一道壓軸題的解題過程。
這次試卷的整體難度極高。
從第一道大題開始,題目的複雜程度就已經接近以往壓軸題的水平。
而最後一道大題,更是一道融合動點軌跡、幾何最值與構造分析的綜合性解析幾何題,難度遠超常規高考範疇。
這類題目的常規解法,不外乎是通過建立坐標係,借助代數方法求解,再輔以向量工具或幾何推理輔助判斷。
稍微拔高一點的做法,會引入軌跡函數、極值計算,甚至需要借助數形結合思維完成變量消元。
但這道題一旦完全按照傳統方法推進,很容易陷入複雜的分式運算與高次代數方程泥潭,計算量巨大,求解路徑晦澀,最終極有可能無解而終。
而周嶼的解法——完全超出了高中生應有的數學訓練範疇。
“他在……構造變分?”徐幼音的眉頭微微一挑。
不是計算點的代數軌跡,也沒有去構建複雜的輔助線或參數方程。
而是直接跳出了坐標係框架,構造出了一個變分模型,把這個幾何最值問題轉化為了一個函數極值問題——準確地說,是在約束條件下的泛函最小化問題。
這已經不是高中數學該涉及的內容了。
變分法,是泛函分析領域中的核心工具,常用於求解“在某種約束條件下,函數如何取得極值”的問題。
它廣泛應用於物理學中的最小作用量原理、最優控製、微分方程等高等數學領域,在大學階段都屬於進階課程。
而在高中數學,尤其是解析幾何的語境中,幾乎聞所未聞。
可他居然用這種思路,一步步構建泛函,再通過極值條件推導出唯一解的最優幾何構型。
整個推導過程邏輯清晰、步驟嚴謹,不超過十行公式,卻條理分明、幾乎無懈可擊。
徐幼音沉默了。
她剛剛做這道題時,也卡住了。
但周嶼是怎麼想到這種解法的?
其實,在高中生裡,有一小部分人確實會提前自學高等數學,這並不算稀奇。
有的是為了競賽提前準備,有的純粹是興趣使然。
可大多數人學到的,不過是幾個概念、幾條定理——蜻蜓點水,談不上深入。
但周嶼顯然不是“學過一點”的程度。
“這……難道就是天賦嗎?”
徐幼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不禁又看向了教室後頭,那個已經伏案假寐的少年。
當然,小徐老師並不會知道——
那個伏案假寐的十八歲少年體內,藏著一個深耕數學十幾年的靈魂。
從本科到博士,從學術到工作,周嶼從未停止過對數學的熱愛與鑽研。
他不是為了考試而學數學,而是真正熱愛數學本身。
就是喜歡那種邏輯自洽、結構優美的純粹感,喜歡那種證明完成一瞬間的通透與恍然。
周嶼其實在數學方麵沒有什麼天賦,隻有十年如一日的熱愛與堅持。
然後,徐幼音才開始認真對其他題目的答案。
但不知為何,讀完那道壓軸題後,她對這張答題卡忽然生出某種信賴感。
就像學生時代拿著“學神”的試卷當標準答案核對的感覺:
——雖然知道它不是標準答案,但你仍會堅定的認為99的題,他是一定對的!
於是,隻要發現某道題自己和周嶼寫的不一樣,徐幼音就會本能地重算一遍。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發現,她還真馬虎錯了兩道選擇題。
而那家夥,居然一道沒錯!
小徐老師雖然不是什麼競賽金牌選手,也不是什麼大學霸。
但也絕對不是學渣——年年拿學院獎學金呢!
她忍不住在心裡感慨,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精彩紛呈。
而坐在第一排的考生,正愁著下不了筆,卻無意中看見小徐老師表情一變再變。
他不禁嘀咕道:“怎麼有種……老師在偷偷抄學生答題卡的既視感啊?”
.........
考場外。
王衛國,妖嬈的娘娘腔,人稱妖王,也是老小子的前班主任。
他掛著個巡邏監考的工作牌。
邁著標誌性的小碎步,手腕輕輕一翹,兩隻手就那麼自然地懸在空中,和個小翅膀樣的。
王衛國站在窗邊往裡望,一張張皺成苦瓜的臉,一個個死死盯著試卷卻半天動不了筆的考生,場麵宛如一鍋即將煮熟的螃蟹,掙紮得毫無尊嚴。
他就笑了。
笑得眉眼彎彎,唇角飛揚,活像朵盛開的太陽花——
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愉悅,仿佛空氣中飄滿了“崩潰”獨有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