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怔了怔,嘴角卻沒壓住。
是的,老小子又被吊成了個翹嘴咯!
不過他沒多說什麼,隻是默默地、很自然地,重新牽起了清冷少女的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他牽著她,一步一步,穿過燈火與人潮。
而那根拴著泰迪熊的細繩,仍舊乖巧地垂在他腰側,隨著腳步輕輕搖晃。
這片夜市雖說人多、攤位也密集,熱鬨得很,但其實不算長。
兩人又慢悠悠地逛了一會兒,林望舒用剩下的錢又買了點“破爛”,周嶼也陪她在路邊攤前轉了幾圈。
預算一百,清冷少女還真就花的一毛都不剩。
不知道是該誇她“精打細算”,還是該誇她“一點不浪費”。
夜色漸深,風也涼了些。
時間已是十一點多,離新年鐘聲響起,隻剩下四十分鐘。
距離中心廣場放煙花的時刻也越來越近了。
兩人開始轉場,準備前往今晚的“壓軸節目”——看煙花。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
一把五顏六色的氣球,加上一隻尺寸堪比中學生的泰迪熊真不好帶。
周嶼是騎自行車來的,實在騰不出地方了。
泰迪熊倒是好辦,找了一家24h營業的便利店,和店員磨了小一會兒,又給了點小錢,就給寄存了。
但是氣球,人說什麼都不同意寄存了。
畢竟這玩意飄來飄去的,隨時還能炸,沒一點安全感。
沒辦法。
周嶼隻好把那一大把氣球,全都拴在了自行車的後座上。
風一吹,五顏六色的氣球就“嘩啦啦”地撲簌簌作響,像是一群在夜色中雀躍的小精靈,叮叮當當地晃個不停。
站在車前,看著那串氣球在路燈下搖晃,竟有種傻氣和歡樂感交織。
“走吧!這是我們的新年航行車已經準備就緒!”
自行車碾過雪地,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路燈在兩人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越往市中心廣場走,人流越密。
霓虹燈次第亮起,商場外牆的巨幕反複播放著跨年倒計時,像一隻巨大的心臟,在雪夜中怦怦跳著。
街頭藝人支起音響,唱著節日的歌,有人追逐,有人打鬨,歡笑四起,熱氣騰騰。
車尾那一串五彩氣球,在風中輕輕搖曳,宛如流動的光。
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但很快,目光又被定格在了自行車後座的少女身上——
她靜靜坐著,眉目清冷,像是一幅安靜擺在煙火人間的畫,美得,有些過分。
最後,他們常常又會悄悄地,多看幾眼騎車的少年。
羨慕,或是豔羨。
抵達中心廣場時,眼前已是人山人海。
這場麵,要是有密集恐懼症,估計得當場昏過去。
周嶼匆匆忙停好車,卻沒有急著鑽入人群,反正這個也不存在第一排的概念。
整個廣場很大,往哪兒看,都可以看到煙花。
周嶼帶著清冷少女,兜了個圈子,在廣場邊緣找了個相對空曠的角落。
待會兒結束也方便撤離。
五光十色的燈火裡,遠處巨大的電子屏正閃著“倒計時001000”。
“還有十分鐘。”周嶼看了一眼,又低頭問:“你冷不冷?”
林望舒看著他,鼻尖依舊通紅,雙眼依舊明亮:“不冷。”
......
......
中心廣場的另一隅。
人群喧嚷,煙花尚未開始,夜空一片寂靜。
徐幼音和那個男人並肩站著,望著頭頂漆黑的天幕,有些出神。
她的思緒飄遠了。
想起了昨夜與父母的一場激烈爭吵。
又想起了前幾天,和發小的一次徹夜長談。
發小是個一直都很自由、很有主見的人。
...
“為什麼剛畢業你就要相親?這麼急著結婚嗎?”
“我也不想啊!我爸媽天天在家和我吵架。”
“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我.....我.....”
“高考那年,你說你想要去魔都,但是父母希望去臨安師大,幾番爭吵之後,你妥協了。
大四那年,你說你想要考研去魔都,但是父母希望你留在臨安當老師,又是幾番爭吵,你妥協了。
現在,剛工作沒多久,你不想結婚,但是父母希望你去相親,早早成家安定下來。你反抗,然後又要妥協嗎?”
“我......我......我沒有.....”
“徐幼音,我不是想乾涉你的生活。但你有沒有意識到,你的人生,其實一直可以由你自己掌握。你不是真的‘沒得選’,隻是你總是選擇‘妥協’。”
...
“小徐老師,你冷嗎?我帶了外套,要不要披上?”
男人的聲音把徐幼音從複雜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啊?”徐幼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用,謝謝。”
她笑了笑,禮貌卻有些疏離。
夜風有些涼,吹得她耳邊的碎發微微飄起,也吹得她剛剛還泛起漣漪的眼神逐漸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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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見她神色恍惚,又試探著問:“剛剛在想什麼呢?好像……不太開心?”
徐幼音搖了搖頭,語氣平靜:“沒什麼,就是……有點……有點冷。”
男人識趣地不再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要是冷的話。我們就往裡擠擠,那邊有燈光和人群,應該暖和些。”
“好。”
“徐老師你看,燈光開始閃了,倒計時快到了。”男人笑著提醒她。
“嗯。”
她抬頭,夜空一片漆黑,倒計時屏幕正一點點亮起,像是某種儀式般,把人們的期待照亮。
她站在人群中,忽然覺得自己也像個氣球,線在彆人手裡,越飄越高。
卻不知何時,才能落回真正屬於自己的地麵。
明明是很歡樂的氛圍。
她卻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不,其實是有點想哭。
.....
......
中心廣場的一隅。
薑媛、肖瑤、孟妙筠三女也已準備就位。
“哇,好多人啊!好熱鬨。”
“是啊,真好玩!明年我們還能一起跨年嗎?”
“不知道啊,你們想考哪兒呢?”
“我麼,不想去太遠,最好就在臨安,要不就臨安附近。”
“我想去北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北方呢。”
“我想考南方醫科大學。”
“南方醫科大學?我還是第一次聽。”
“哼,那是你!它以前叫做第一軍醫大!”
“第一軍醫大啊?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不過薑媛就你那個分數?沒看出你的理想竟然如此遠大。”
“人活著,總要有目標吧。”
“我覺得薑媛的目標就挺好的。”
“你想當醫生啊?我聽說醫生起碼讀到三十歲誒,我是熬不住。”
“我不學臨床,我要學法醫!”
“法醫!”
“........法醫?!”
“嗯咯,等你們死了,來解刨你們的屍體哈!”
“呸呸呸,誰要你解剖了。”
“那個南方什麼醫科大在哪兒呢?”
“羊城,或者順德吧?”
“那.....那.....明年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都天南海北了吧?”
三女不約而同沉默了。
忽然一聲轟鳴在夜空中炸響。
煙花炸開了。
整片夜空瞬間像是被翻動的畫卷,五彩斑斕一瀉而下。
“看!開始放煙花了!”
“啊,最後五分鐘倒計時開始了!”
“好漂亮啊!”
.....
.....
臨安中學門口。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長靴的高挑女子,剛剛走出校門。黑色長發在冷風中被吹得微微淩亂,眼下掛著淺淺的倦意。
她剛剛才下班。
加班加到忘了時間,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低頭看了眼手表——距離新年的鐘聲,隻剩不到三分鐘了。
她歎了口氣,呼出的白霧在空氣中化開,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有些疲憊,也有些空落。
搓了搓手,她轉身朝右邊的奶茶店走去。
那家奶茶店今晚特地換上了暖黃燈光,遠遠看著就透著股溫暖。
透過玻璃窗,還能看到不少熟客,那些嚷嚷著要一起跨年的,正坐在店裡說笑打鬨,
隔壁書店的那個甜妹店長似乎也來了,和奶茶店的店員們鬨成一團,笑聲此起彼伏,像熱氣騰騰的奶茶味,治愈了她幾分疲憊的內心。
就在她準備推門而入時,忽然看見門口路燈下站著一個孤單的“奶茶杯”人偶。
那玩意兒本來像雕塑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可一見她過來,就像是被激活了按鈕似的,瞬間活了過來,朝她揮手,手舞足蹈地跳著招牌動作。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她一向有點社恐,不太擅長應付和活人的互動。
但麵對這個“奶茶杯”,卻總覺得親切。
大概是因為她每次加班晚歸時,它都還在,還會為她跳舞、遞糖果。
她走上前,像往常那樣,輕輕摸了摸“奶茶杯”的頭頂,笑著問道:“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今晚可真冷呀。”
“奶茶杯”頓了頓,像是遲疑了一下,隨後從肚子上的口袋裡掏出一張新年賀卡,雙手遞給了她。
她愣了一下:“你……站在這兒,是為了發賀卡?發到這麼晚?”
她低頭,接過賀卡,打開一看——
“happyneyear!bestishesfor.”
她怔住了。
這行字的字跡太熟悉了。
下一秒,她低聲喚了一句:“……羅京?”
“奶茶杯”的身子微微一僵,深吸了一大口氣,鼓起勇氣,發出悶悶的聲音:“唐老師……新年快樂啊!”
還沒等她回應,奶茶店裡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新年快樂!!!”
窗戶裡、街道上、遠處的中心廣場,一束束煙花此時衝上夜空,綻放成無數絢麗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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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師站在原地,手裡還捏著那張賀卡,眼前是呆站的人偶,身後是煙花與人聲鼎沸。
她忽然笑了起來,輕輕說:
“新年快樂,羅京。”
.....
......
司綁梓的臥室裡。
這死胖子早就呼呼大睡了。
夢裡,他坐在馬路牙子上,笑嘻嘻地看著天上劈裡啪啦往下掉——不是雪花也不算雨水,而是一打又一打熱氣騰騰的菠蘿雞腿堡!
他一邊撿一邊吃,滿臉幸福。
更妙的是,今天的胃仿佛是個無底洞,怎麼吃都吃不飽。
這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突然,“砰”的一聲炸響。
天空不再下雞腿堡了,夢像泡泡一樣“啪”地碎了。
司綁梓一臉不爽地睜開眼。
窗外,煙花盛放,五彩斑斕。
他癟了癟嘴,打了個哈欠:“哦,原來是跨年夜到了。”
“新年快樂咯。”他嘟囔一句,又縮回被窩。
昏昏沉沉睡過去前,他在心裡默默許願:
拜托拜托,新年的第一場夢,繼續從菠蘿雞腿堡開始吧!
....
....
廬州也是一個雪夜。
科大東校區5號樓301宿舍。
空蕩蕩的屋裡,一個室友早早回了家,一個去約會,還有一個出去兼職了。
整間宿舍,隻剩下曾文強獨自坐在窗邊。
桌上攤著一摞厚厚的打印文獻,夾著幾頁被茶水浸黃的筆記。
忽然,“砰”的一聲炸響從窗外傳來,廣場那邊開始放煙花了。
樓層太低,視野不佳,曾文強探出頭,隻看見夜空一閃一閃的亮光,像是某種中子星的脈衝。
以及窗外那棵銀杏樹。
它早已落儘葉子,隻剩光禿禿的枝乾和未融的積雪,樹下覆著一層冷霜和幾張被風吹來的廢紙。
“狗日的,大晚上還放炮。”他嘟囔了一句,聲音在寢室裡顯得格外空蕩。
2008年要來了嗎?
他忽然意識到,這四年,每個跨年夜,陪著他的都是這棵銀杏。
一棵孤零零的樹,一個孤零零的人。
而今晚,大概是他和它最後一次一起跨年了。
曾文強點了根煙,掏出煙盒又對著銀杏樹比劃著遞煙的動作,按下了打火機,笑著道:
“兄弟,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啊!”
風掠過窗沿,銀杏枝微微顫動,落下了些許積雪,桌上的紙張被吹動,翻了幾頁,又歸於平靜。
就在這時,樓下忽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由遠及近,連玻璃都跟著微微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