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早晨,街道已經被陽光烘得發亮。
柏油路麵泛著細碎的光點,遠處傳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
梧桐葉在熱風裡輕輕搖晃,蟬鳴此起彼伏。
偶爾有早起買菜的行人提著布袋經過,腳步匆匆。
周嶼到家的時候,剛好七點半。
結果一推開門,就正好撞見了剛起床的穆桂英。
這一年下來,他夜不歸宿的次數屈指可數。
偏偏這寥寥兩次,全都讓親媽當場逮了個正著。
上一次,還是國慶大暴雨停電那晚,他在林望舒家裡。
那時候心裡慌得一批,還得是司邦梓靠譜,幫忙打了掩護。
不過這一次可不一樣了。
如今都畢業了,什麼同學聚會、酒局、網吧通宵……理由多得是。
老小子乾脆先發製人,目光坦蕩,笑嘻嘻道:“媽,早上好啊!”
穆桂英上下打量著兒子:衣服皺巴巴的,頭發亂得像雞窩,眼下掛著一圈烏青,好像被人揍過似的。
但最紮眼的,還是他的嘴。
“你的嘴……怎麼腫了?”
“啊?”
周嶼一愣,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果然有點腫。
有時候真是無語,一起親的嘴,怎麼就他一個人腫成這樣?
至少他走的時候,林望舒的嘴可沒腫。
隻好裝傻充楞:“有嗎?可能昨晚吃辣條太猛了吧,上火了。”
穆桂英盯著他:“讓你平時多吃點蔬菜,補充維生素....你看你這上嘴唇,腫的都和香腸樣了。”
周嶼咧嘴一笑,趕緊岔開話題:“好好好,今天晚上就吃素了。”
穆桂英的目光還沒挪開,鼻子卻先皺了皺。
畢竟也是個老廚子了,她的鼻子一向靈得出奇,堪稱“狗鼻子”。
隻見她吸了吸,眉頭慢慢皺了起來:“還有啊……你這身上什麼味道啊?怎麼……怎麼香香的?”
周嶼心裡“咯噔”一下。
昨天用的沐浴乳確實挺香的……還在清冷少女的房間待了一晚上,整個人都快醃入味了。
連臟衣服都被“熏陶”了一遍似的,硬生生帶了點林望舒浴室的氣息。
“有嗎?……可能是昨天飯店洗手間的香薰吧?”周嶼一正經道,說完趕緊打著哈哈,往房間裡退:“媽,我先去睡覺了哈,昨天真挺累的。”
穆桂英皺眉看著他,但沒多說什麼,隻是淡淡回了一句:“那你趕緊把臟衣服脫下來,我待會兒放洗衣機裡一塊洗。”
“好好好。”周嶼點頭如搗蒜,溜得飛快。
片刻後,穆桂英抱著一堆衣服走到洗衣機前,一件一件放進去。
直到手裡那件白色襯衫——她的動作頓了頓。
襯衫上,赫然粘著一根長長的微卷的發絲。
黑色的,柔順的,自家兒子的頭發可遠沒這麼長,她自己的也沒有!
她怔了幾秒,心裡是忽的“咯噔”一聲。
餘光一瞥,又看見襯衫的領口處,有一抹極淡的痕跡。
她皺眉,湊近了些,光線下仔細辨認。
那不是菜湯,也不是酒漬。
而是——口紅。
.......
.......
另一頭。
湖濱一號。
縱然一夜未眠,林望舒卻沒有補覺,而是重新衝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
她端端正正坐在餐桌旁,陪著剛起床的父母一起吃早飯。
因為中午,林傑和王婧又要飛去外地出差。
連吃個午飯的時間都沒有。
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總是來去匆匆,所以一頓早飯,反倒顯得格外珍貴。
隻是,一張偌大的餐桌上,氣氛比想象的要安靜許多。
除了後半夜還是睡了個覺的王婧,另外兩人都明顯沒什麼精神。
林望舒的這一夜,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林傑呢,這位平凡的老父親,卻在昨夜度過了人生近五十年來,最輾轉反側的一夜。
——造孽啊!
刀光劍影沒有。
可心裡的關隘,卻一個接一個。
他一邊喝著粥,一邊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