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朗氣清。
宜結婚,宜出行,宜求子求財。
火車站外,陽光有點刺眼。
八月中旬的早晨,空氣裡還帶著一絲未散的熱氣。
騷粉色的小電驢一個甩尾刹車,穩穩停下。
周嶼困得眼睛都沒睜開,就迷迷糊糊地被穆桂英給趕下來了。
“你快點啊!要趕車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呢?你和小林不是約的上午十點在火車站見嘛!”
穆桂英的聲音高得能穿透晨霧,震得周嶼耳朵直嗡。
今早,老小子是被親媽硬生生搖醒的。
昨晚被大伯、二伯那場“龍門陣”折騰得徹底斷了片。
腦子裡最後的畫麵,還停留在林望舒和老媽並肩坐在沙發上翻相冊,
耳邊回蕩的,是二伯那句豪氣衝天的臨彆贈言:“你和小林要是去了京城,有什麼事儘管找二伯!二伯有兄弟,哪兒都有兄弟!”
沒錯,這位二伯年輕時還真混過幾年的社會。
隻是後來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被生活的溫水一點點煮成了一個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唯一沒被磨掉的江湖痕跡,大概就是那股“哥們義氣”還在。
周嶼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手表:“可是媽,現在才九點啊……你提前一個小時把我送過來乾嘛啊?”
“都隻剩一個小時了,還不著急?”
“還剩一小時我著什麼急?”
“出門趕車是趕早不趕晚的呀!”
“這也太趕早了吧?”
周嶼揉了揉頭發,眼神還飄忽著宿醉後的恍惚。
也不知道全天下的父母是不是都這樣——
要出趟遠門,總得提前提前再提前。
中午十二點的飛機,淩晨三點就火急火燎出發;
晚上十點的火車,下午就非得把人丟在門口。
——我那一生愛早到的爹娘啊!
“再說了,是你等車,不是車等你。”穆桂英又道。
“媽——”
“少廢話!”
穆桂英一邊從電驢的前筐裡掏東西,一邊嘮叨個不停:
“這是我早上蒸的包子,還有水,你等小林來的時候正好吃;
這是藿香正氣水,昨天喝那麼多酒,彆又吐在車上;
這袋是我炒的菜,早上剛做的,小林愛吃的那個千張包、還有紅燒排骨,都是熱的——現在天熱,到中午也該溫著;
你們午飯、晚飯都有著落了。
還有這袋,零食、水果、防曬噴霧、暈車藥、創口貼……
你們年輕人啊,出一趟門跟打仗似的,也不知道多操點心。”
“媽,我是去旅遊,不是去坐牢。火車上什麼都有的。”
“火車上東西貴不貴、好不好吃你不知道?彆現在有兩塊錢就不把錢當錢!”
穆桂英白了他一眼,把一大袋東西塞進他懷裡。
那袋子沉得幾乎把周嶼壓了個趔趄。
粉色電驢在陽光底下閃著光,她戴著一頂寬沿帽,像個打仗前的後勤部長。
這一刻,周嶼又一次覺得這個年近半百的女人,無比偉岸。
“行了行了,你去那邊坐著吧。”穆桂英抬手揮了下,“我得趕回去洗衣服了,忙活一早上給你收拾這收拾那,家裡衣服都還沒洗。”
“媽。”周嶼忽然喊了她一聲:“謝謝你奧。”
“乾嘛?”
“愛你老媽。”
“突然說這些乾嘛?真肉麻。談個戀愛,人都變得這麼油嘴滑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