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的老木匠趙德貴剛推開院門準備去拾掇柴火,聞聲也停住了腳步,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他側耳傾聽片刻,眉頭緊鎖:
“這聲兒……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勁兒。不像垂死掙紮,倒像是……像是啥東西成了精,在叫喚?”
他搖搖頭,自言自語,“周家小子把自己和那扁毛畜生關進去三天三夜了,不吃不喝的,彆是真出了啥邪乎事兒吧?”
幾個早起拾糞的半大小子更是被這聲音刺激得興奮起來。狗剩兒膽子最大,把糞叉往肩上一扛,對著同伴嚷嚷:
“嘿!聽見沒?那大老鷹叫喚了!肯定出結果了!走,瞧瞧去!看看周振華是被鷹啄死了,還是他把鷹熬趴下了!”
其他幾個孩子也躍躍欲試,但又有點害怕,互相推搡著:
“要去你去,那鷹看著就凶,萬一衝出來啄人咋辦?”
“怕啥!隔著棚子呢!快走快走!”
草棚內,周振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將他吞噬的疲憊。那聲宣告臣服的鷹唳如同最猛烈的強心劑,注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緩緩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向海東青伸出了手。
這一次,海東青沒有躲避,沒有攻擊。它銳利的鷹眸深深注視著周振華疲憊卻亮得驚人的眼睛,裡麵最後一絲野性的抗拒已化為一種複雜難明的敬畏與認同。它微微低下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馴順,用帶著血汙的、依舊高貴的頭顱,輕輕地、試探性地蹭了蹭周振華布滿血痕和泥汙的手指。
一種難以言喻的聯係,在指尖與鷹首觸碰的瞬間建立起來。周振華嘴角勾起一抹疲憊卻無比滿足的微笑,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海東青折斷的翅膀,用雙臂將它虛虛攏住。海東青溫順地依偎在他臂彎裡,雖然身軀依舊虛弱,但那挺直的脖頸和重新煥發銳光的眼神,宣告著它已成為了新的王者。
周振華抱著它,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隔絕了三天三夜的破敗木門。
當周振華抱著海東青推開那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出現在熹微晨光中時,草棚外圍攏過來的十幾個村民,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寡婦的驚呼卡在喉嚨裡,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周振華臂彎裡那隻神俊非凡卻帶著傷痕的海東青。李二嬸張大了嘴,下巴幾乎掉到地上,手裡的抹布掉了都渾然不覺。老木匠趙德貴渾濁的眼睛猛地爆發出精光,手裡的煙袋杆子差點捏碎,他死死盯著那隻鷹,又看看抱著鷹的年輕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幾個半大小子更是像被施了定身法。狗剩兒肩上的糞叉“哐啷”一聲滑落在地,他像見了鬼似的指著周振華:
“娘……娘咧!他……他抱著那鷹!那鷹……那鷹沒啄他?!”其他孩子也嚇得往後縮,看著海東青那銳利的眼神,腿肚子直打顫。
晨光勾勒出周振華的身影。他形容枯槁,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衣服皺巴巴沾滿塵土草屑,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讓他看起來像剛從地獄爬回來。然而,他站在那裡,腰杆卻挺得筆直!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非但沒有黯淡,反而燃燒著一種穿透人心的銳利光芒,如同剛剛淬煉出爐的寶劍,鋒芒畢露!那眼神掃過之處,村民們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
而他臂彎裡的海東青,雖然羽毛淩亂,翅膀低垂,血跡斑斑,但它昂著頭顱,金色的眼瞳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眼神睥睨,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未曾被磨滅的高傲。它隻是安靜地待在周振華懷中,但那無形的威壓,卻讓所有注視它的人感到呼吸一窒。它偶爾轉動一下脖頸,銳利的目光掃過人群,帶著審視與漠然,仿佛在俯視一群螻蟻。一人一鷹,一個疲憊如鬼卻氣勢如虹,一個傷痕累累卻神威凜凜,形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畫麵。
“天……天爺啊……”不知是誰,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夢囈般的呻吟。
“他……他真熬成了?”李二嬸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這……這怎麼可能?那可是海東青!天上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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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華……他……他……”
王寡婦看著周振華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後麵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那個印象中沉默寡言、眼神渾濁的“廢人”,此刻的眼神竟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和敬畏。
就在這死寂的震撼中,一個蒼老卻異常沉穩的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九天雷動,神鷹認主……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親眼目睹‘熬鷹’功成!而且熬的,還是這萬鷹之神的海東青!”
人群分開一條縫,一個須發皆白、身形卻依舊硬朗的老者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一步步走上前來。他正是村裡資格最老、威望最高的老獵戶——張鐵山。張鐵山年輕時也是方圓百裡數得著的獵手,見過不少世麵,此刻他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周振華懷中的海東青,又緩緩移向周振華的臉,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更有一種深深的敬畏。
他走到離周振華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目光在海東青身上仔細逡巡,尤其是在那折斷的翅膀和沾染汙跡卻依舊可見神駿的羽毛上停留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朝聖般的莊重:
“三天三夜……油燈不滅,人鷹對峙……小夥子,你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搏一個天空王者的臣服啊!”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無比深邃,聲音壓得更低,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更難得的是……老夫活了七十有八,從未見過熬鷹功成之時,鷹的眼神中,竟還能保有如此純粹、如此高傲的神性!你……你用的不是熬,是‘降’!是讓它心甘情願的認主!這……這簡直是神跡!”
張鐵山的話,如同在滾油裡滴入冷水,瞬間引爆了壓抑的氣氛。
“神跡!張老獵頭說是神跡!”
“降?心甘情願?我的老天爺……”
“快看那鷹!它……它好像在聽周……周振華的話?”
“娘咧,他……他那眼神……”
村民們徹底嘩然了。他們看向周振華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之前的輕視、懷疑、甚至帶著點看熱鬨的幸災樂禍,此刻被一種巨大的、難以理解的震撼所取代。他們看著那溫順地依偎在周振華臂彎裡的天空霸主,看著周振華那雙仿佛燃燒著火焰、洞穿一切的眼睛,一種源自本能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張鐵山沒有理會身後的議論紛紛,他再次看向周振華,眼神變得無比鄭重:“小夥子,此鷹認主,非同小可。它雖折翼,但神威已複,假以時日,必能重振羽翼,翱翔九天!你……好自為之!”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振華,又掃了一眼那隻似乎聽懂了、微微昂首的海東青,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了一句隻有離得最近的周振華才能隱約聽到的話:“靈物擇主……老頭子我……信了。”
說完,張鐵山拄著拐杖,緩緩轉身,分開人群,步履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釋然,向著村裡走去。他的背影,像是一個見證了一個時代更替的古老石碑。
人群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草棚門口那個抱著鷹的年輕人身上。
晨光越來越亮,金色的光芒灑在周振華疲憊卻挺拔的身軀上,也為他臂彎裡神駿的海東青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邊。一人一鷹,在經曆了三天三夜意誌與野性的殘酷碰撞後,以一種震撼人心的姿態,宣告著新的羈絆與力量的誕生。
周振華沒有理會周圍村民或敬畏、或驚疑、或探究的目光。他低頭,與懷中的海東青對視一眼,從那雙金色的鷹眸中,他看到了疲憊,看到了傷痛,但更看到了那份剛剛建立的、牢不可破的忠誠與一絲潛藏的、屬於天空王者的驕傲。
“走,”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既是對鷹說,也是對自己說,“回家。你的傷,我來治。你的天空,我帶你回去。”
他抱著海東青,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村中自家那破舊院子的方向走去。所過之處,圍觀的村民們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條更寬的道路,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帶著一種目睹了傳奇開端的茫然與震撼。
熬鷹已成。
王者初啼,震動山野。
一條布滿荊棘卻也通向無上天空的道路,在這一人一鷹腳下,悄然鋪開。而周家村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將是這傳奇最初的見證者。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聲宣告臣服的清越鷹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沁人心脾的清涼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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