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坑窪，車廂一陣顛簸。陸小雅正望著窗外陌生而壯麗的山景，試圖平複離愁，也偷偷感受著身邊沉默男人帶來的安心感。車廂裡，之前那些關於山貨、物價、孩子念書的閒聊聲依舊在繼續，帶著山野特有的質樸和生活的煙火氣。
突然，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輕浮的嬉笑聲從車廂中部傳來，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麵，打破了原有的和諧。
“嘿，光頭哥，您快看，那邊那個妞兒，嘖嘖嘖……”一個尖細又帶著諂媚的聲音響起，來自一個染著黃毛、穿著花哨緊身t恤的瘦高個青年。他努著嘴，眼神不懷好意地瞟向前排靠近司機的位置。
他口中的“光頭哥”，是個身材壯實、頂著鋥亮光頭的男人，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劣的金鏈子，胳膊上紋著張牙舞爪的劣質紋身。他原本也正斜著眼，色迷迷地盯著過道裡來回走動、為乘客遞水的年輕女乘務員，目光尤其在她穿著肉色絲襪的腿上流連，嘴角咧開一抹令人作嘔的淫笑。
聽到黃毛的話，光頭哥不耐煩地順著方向扭頭看去。當他的視線越過幾排座位，落在靠窗位置的陸小雅身上時，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鬣狗。
陸小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側臉對著他們，清秀的眉眼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純淨，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柔美。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身姿纖細，與車廂裡其他飽經風霜的鄉民形成鮮明對比，像一朵誤入塵囂的山野百合。
“喲嗬！”光頭哥毫不掩飾地吹了聲口哨，臉上的淫笑更盛，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黃毛和另一個染著紅毛的同夥，“黃毛，你小子眼睛挺毒啊！這深山老林裡，還能藏著這麼水靈的小嫩草？比這乘務員帶勁多了！”
他的聲音粗嘎響亮，毫無顧忌，引得前排幾個閉目養神的乘客皺起了眉頭，也瞬間將陸小雅驚醒了。她猛地轉過頭，正好對上光頭哥那毫不掩飾、充滿侵略和貪婪的目光，以及他旁邊兩個混混同樣不懷好意的打量。那眼神像冰冷的蛇信子舔過皮膚，讓她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巨大的恐懼和惡心感瞬間攫住了心臟。
陸小雅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身體不由自主地往車窗方向縮去，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庇護。她驚慌失措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了身邊的周振華。
幾乎在光頭哥發出那聲輕佻口哨的同時，周振華閉著的眼睛倏然睜開。那裡麵沒有一絲剛睡醒的迷茫，隻有瞬間凝聚的、如同寒冰利刃般的銳利光芒。他並未立刻轉頭看向聲源，但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關節因為驟然發力而微微泛白，骨節清晰可見。
車廂內原本的閒聊聲詭異地低了下去。叼著旱煙袋的大爺停止了感慨，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眼中帶著厭惡和一絲擔憂。挎著山貨籃子的大嬸下意識地把籃子往自己這邊攏了攏，警惕地看著那幾個混混。穿著校服的少年也摘下了耳機，緊張地看著事態發展。抱著孩子的年輕媳婦更是把懷裡的孩子摟得更緊，臉上露出驚恐。
乘務員也聽到了動靜，端著水杯的手頓在半空，臉色有些發白。她顯然也認出了這幾個經常在集鎮上惹是生非的地痞，眼中充滿了厭惡和無奈。
光頭哥見陸小雅驚慌的樣子，反而更加興奮，他推開擋路的黃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腆著肚子，邁著囂張的步伐，徑直朝著陸小雅和周振華的位置走了過來。他身上的廉價煙味和汗臭味隨著他的靠近迅速彌漫開來。
“小妹妹，一個人坐車啊？”光頭哥咧著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聲音油膩膩的，“要去哪兒啊？哥哥們正好也去城裡，一起玩玩？交個朋友嘛！”他邊說，邊伸出那隻肥厚油膩的手，竟然直接朝著陸小雅嚇得慘白的小臉摸去！
“啊——！”陸小雅驚恐地尖叫出聲，身體拚命往後縮，幾乎要嵌進車窗裡，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強烈的無助感讓她渾身發抖。
就在那隻令人作嘔的手即將碰到陸小雅臉頰的前一刹那——
一道快如閃電的黑影驟然從座位外側伸出！
是周振華的手！
他沒有起身，甚至上半身都沒有大的動作，僅僅是手臂如毒蛇吐信般探出，精準無比地一把鉗住了光頭哥的手腕！
那隻手如同鐵鉗，五指如鋼澆鐵鑄，瞬間收攏！
“呃啊——！”光頭哥臉上的淫笑瞬間扭曲，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痛苦和驚愕！他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燒紅的鐵鉗死死夾住，骨頭都要被捏碎了一般，劇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慘叫出聲，身體也因這巨大的力量而佝僂下去，伸出去的手臂被牢牢定在半空，動彈不得！
車廂內一片死寂！
所有乘客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光頭哥，此刻像隻被釘住的老鼠，在周振華那隻看似隨意探出的手中痛苦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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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華緩緩轉過頭。他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如同萬年寒潭，冰冷刺骨，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平靜得可怕。他就這樣看著因劇痛而麵容扭曲、冷汗直冒的光頭哥，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字：
“滾開。”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車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氣。這殺氣並非虛張聲勢，而是經曆過真正的血與火才能淬煉出的冰冷意誌，讓車廂裡的溫度仿佛都驟降了幾度。
黃毛和紅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他們看到老大痛苦的樣子和那個男人冰冷的眼神，囂張的氣焰瞬間被澆滅，腿肚子都有些發軟，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著周振華，又看看痛得說不出話的光頭哥，一時竟不敢上前。
陸小雅縮在角落裡，淚眼朦朧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高大堅實的背影。周振華甚至沒有完全站起來，僅僅是一個動作，一句話，就仿佛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將她牢牢護在身後。剛才那滅頂的恐懼感，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所取代。她看著周振華冷硬的側臉和那隻如同鐵鉗般的手，心跳如鼓，卻不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混雜著震驚、依賴和一種難以名狀的悸動。
光頭哥痛得幾乎要跪下去，他試圖掙紮，卻發現那隻手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仿佛被焊死在了鐵砧上。他驚恐地看著周振華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那裡麵蘊含的冰冷殺意讓他從心底裡感到恐懼和絕望，那絕不是虛張聲勢的眼神！
“放…放手！操！你他媽知道老子是誰嗎？虎哥的人你也敢動？！”光頭哥色厲內荏地嘶吼，試圖搬出靠山。
周振華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聽到的隻是蒼蠅的嗡鳴。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啊——！斷了！要斷了！鬆手！我滾！我馬上滾！”光頭哥終於扛不住那鑽心的劇痛和死亡的恐懼，徹底崩潰，殺豬般地嚎叫起來，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周振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同丟棄一件垃圾般，猛地一甩手。
光頭哥那壯碩的身體竟被這看似隨意的一甩，踉踉蹌蹌地倒跌出去好幾步，重重撞在過道對麵的座椅靠背上，才勉強穩住身形，捂著幾乎失去知覺、明顯紅腫起來的手腕，痛得齜牙咧嘴，看向周振華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怨毒，卻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黃毛和紅毛趕緊上前扶住他，三人縮在一起，如同被嚇破膽的鵪鶉，再也不敢朝陸小雅的方向看一眼。
周振華收回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坐正，目光平靜地投向前方的山路。隻是那緊繃的身體線條，顯示出他並未放鬆警惕。
車廂內依舊一片寂靜，隻有引擎的轟鳴和光頭哥壓抑的痛哼。乘客們看向周振華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和感激，尤其是乘務員，她感激地對周振華點了點頭，眼中還有未褪去的後怕。
陸小雅看著周振華沉默而堅毅的側影，驚魂未定地喘息著。她緊緊攥著手裡那塊帶著他體溫的、洗得發白的手帕，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依靠。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讓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周振華沉默外表下蘊含的恐怖力量和那份不動聲色的守護。離家的愁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衝突衝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複雜的心情：對未知路途的忐忑，對周振華深不可測的敬畏，以及一種在危機中被強大力量庇護後，悄然滋生、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依賴。
周振華能感受到身邊少女急促的呼吸和微微的顫抖。他沒有說話，隻是將身體再次不著痕跡地往她那邊傾了傾，用寬闊的肩膀為她隔開那三個混混驚懼又怨毒的目光，也為她隔開了這個車廂裡剛剛發生的汙濁和危險。他的目光沉靜地望著前方蜿蜒的山路，守護的旅程，從離開村口的第一步起，就已開始。而車窗外，群山依舊沉默，陽光刺破雲層，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車廂內這片短暫恢複平靜、卻暗流湧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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