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訓練?”
馮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打斷老陳,他直接調出視頻裡“大黃”咬斷導火索的慢動作回放,將手機屏幕幾乎懟到老陳眼前,
“你管這叫沒訓練?!你看看!你看看它這個動作!快!準!狠!毫不猶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在那種千鈞一發、生死攸關的時刻,它展現出的判斷力、勇氣和執行精準度,比你那些在訓練場上練了一年服從、隻會按部就班表演的‘冠軍犬’強一百倍!一千倍!這才叫訓練的最高境界!這才叫融入骨子裡的本能!你那套所謂的‘專業’,在真正的實戰英雄麵前,就是花架子!”
馮剛的話語如同鋒利的鞭子,抽打在老陳的職業尊嚴上。
現場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老張張著嘴,啞口無言。
李梅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鏡。小劉抱著平板,大氣不敢出。老陳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那條名叫“雷霆”的德牧,似乎終於聽懂了話題已經完全轉向了另一隻光芒萬丈的狗,而自己成了被嫌棄的背景板。它發出一聲極低、極委屈的嗚咽,充滿了失落和不甘,把毛茸茸的腦袋深深地、徹底地埋進老陳的腿間,隻留下一個微微顫抖的屁股對著眾人,仿佛想把自己從這個難堪的場景中完全藏起來。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壓垮所有人的時候,助理小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極其重要又極其棘手的事情。
他臉色變了變,眼神在馮剛狂熱的臉上和地上那隻沮喪的德牧之間飛快地掃了幾個來回,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十二萬分的勇氣,聲音帶著明顯的遲疑和擔憂,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馮導……還……還有一個問題……”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開口,“就是……就是這條‘雷霆’……”
他指了指地上那團棕黑色的毛球,
“它……它不是普通的試鏡犬。它是……是當紅花旦馮笑笑小姐的愛犬。馮小姐的經紀人王姐之前特意親自打電話來關照過,說馮小姐非常看重這次讓‘雷霆’參演的機會,把它當作重要的家庭成員曝光,還……還希望咱們能在角色塑造上,給‘雷霆’安排一些足夠展現它……呃,‘英勇帥氣’的高光戲份。現在咱們要是臨時換了主角犬,而且換的還是一隻……土狗,”
小劉艱難地吐出這個詞,
“馮笑笑小姐那邊……恐怕……不太好交代啊。她那邊的影響力,還有她背後的資本……”
“馮笑笑?!”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滾油鍋裡的冷水滴,瞬間在馮剛的腦海裡炸開了鍋!他猛地轉過頭,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那雙前一秒還燃燒著發現瑰寶般狂熱火焰的眼睛,此刻驟然降溫,冰冷銳利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寒冰,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死死地釘在小劉那張寫滿擔憂的臉上。
他額頭上的“川”字紋瞬間繃緊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開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和即將噴發的怒意:
“誰?!你再說一遍!這是誰的狗?!”
小劉被馮剛這驟然轉變的恐怖氣場嚇得縮了一下脖子,感覺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但他隻能硬著頭皮,聲音更低、語速更快地重複:
“是……是馮笑笑小姐的,馮導。千真萬確。她經紀人王姐強調了好幾次,說馮小姐對‘雷霆’這次觸電大銀幕寄予厚望,把它當成進軍‘寵物經濟’和展現‘愛心人設’的重要一環。合同意向書裡雖然沒有明寫‘雷霆’必須是主角,但……但王姐暗示過,如果‘雷霆’的戲份和角色魅力達不到馮小姐的預期,後續關於馮小姐本人友情客串以及她名下工作室參與聯合宣傳的條款……可能就需要‘重新考量’了……”
小劉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換掉“雷霆”,得罪的不僅是一個當紅明星,還有她背後盤根錯節的資本和資源。
“嗬!馮笑笑?看中?高光戲份?重新考量?”
馮剛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荒謬絕倫的笑話,每一個詞都像點燃一根引信,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是一種混雜了極度荒謬、被羞辱的憤怒以及對這種赤裸裸資本乾預藝術創作的深惡痛絕。
“我馮剛拍的是軍犬題材的電影!是講戰場硝煙!講生死與共!講忠誠與犧牲的硬核軍事動作片!不是她馮笑笑帶著她那條金貴得碰不得、嚇不得、隻會在鏡頭前擺造型的‘繡花枕頭’雷霆,來老子的片場拍寫真集、玩過家家的!”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動作帶著一股狂暴的氣勢,腳下正好踩到一個被丟棄的尖叫雞玩具,“嘎吱——”一聲淒厲扭曲的塑料哀鳴瞬間響徹棚內。這刺耳的聲音如同火上澆油,徹底點燃了馮剛壓抑的火山!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指著地上那隻被踩扁的尖叫雞,又猛地指向躲在老陳腿後、被這聲音再次嚇得一哆嗦的德牧“雷霆”,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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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我要跟誰交代?!跟這條連踩個玩具都能嚇尿的‘明星犬’交代嗎?!看看它!看看它那個慫樣!一個拍桌子的聲音就能讓它魂飛魄散躲褲襠!一個踩玩具的聲音就能讓它抖成篩糠!我要的是一條能頂著槍林彈雨衝鋒、能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保持絕對冷靜、能精準無誤咬斷敵人炸彈導線的鐵血‘神犬’!不是這種需要全組人看它臉色、空調溫度要適宜、狗糧要進口、連走路都得避開石子怕硌著它高貴腳掌的‘祖宗犬’!它配演‘戰影’嗎?它配得上我的電影嗎?!”
副導演老張的汗水已經不是在流,而是在淌了,手帕完全濕透。他試圖做最後的挽救,聲音乾澀發緊:
“馮導,您息怒,息怒!馮小姐那邊……畢竟粉絲基數龐大,商業價值極高,而且她背後的星光傳媒是咱們這部片子的重要聯合出品方之一,這……這牽涉到後續的宣傳資源和排片保障啊!合同意向雖然沒簽死,但王姐那邊……”
“合同意向?!商業價值?!排片保障?!”
馮剛粗暴地打斷老張,聲音如同受傷雄獅的咆哮,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這些狗屁東西能給我變出一條有靈魂的戰犬嗎?!能拍出我想要的電影嗎?!老張!你搞搞清楚!我們是在搞藝術創作!不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更不是給某些人臉上貼金、給她那條中看不中用的寵物狗刷存在感的工具!藝術!你懂什麼是藝術嗎?!真實!力量!靈魂!這才是我要的!”
他猛地站直身體,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目光如電,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驚惶的臉,最終定格在虛空,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最終判決:
“她要是不滿意——讓她直接來找我馮剛!你告訴她,我馮剛的劇組,隻認角色,不認明星!隻認本事,不認背景!這部《戰犬突擊》的主角戰犬,隻能是‘神犬大黃’!其他任何狗,都不行!誰的麵子——天王老子的麵子也不好使!”
他最後幾個字如同冰雹砸落,字字鏗鏘。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追求的褻瀆。他帶著一身未散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堅定,重重地坐回導演椅,椅子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再次點亮手機屏幕,屏幕的光芒映亮了他線條剛硬、寫滿固執的側臉。
屏幕上,“神犬大黃”矯健如龍、冷靜如淵的身影在硝煙彌漫的模擬戰場中穿梭、跳躍、撲咬……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和令人信服的實戰氣息。馮剛死死盯著那畫麵,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棚內死寂一片,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手機視頻裡隱約傳來的爆炸模擬音效和警犬充滿力量感的吠叫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充滿張力的背景音。
一場圍繞著一隻狗、卻關乎藝術堅持與資本博弈的風暴,已然在小小的試鏡棚內醞釀成形,隻待席卷而出。
而角落裡,那條名為“雷霆”的德牧,將頭深深埋在訓犬師的掌心,發出低低的、被遺忘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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