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華那低沉平靜的
“走吧,回去了”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旋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沒。
沙灘上,眾人如同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目光呆滯,肢體僵硬,深一腳淺腳地踩在認知的廢墟之上,每一步都伴隨著精神世界的轟然坍塌與無聲的尖叫。
砂礫摩擦鞋底的聲音,在此刻如同骨骼碎裂的回響。
然而,就在周振華抱著大黃大黃似乎比所有人都更快地接受了這一切,它甚至愜意地蜷縮在主人臂彎裡,用濕潤的鼻尖親昵地蹭著他的頸窩,喉嚨裡發出安穩的呼嚕聲),即將邁上通往棚屋那簡陋水泥台階時——
“嗚……”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難以言喻的眷戀與不舍的鯨鳴,如同深海的歎息,又似情人離彆的呢喃,輕柔地、執著地拂過寂靜的海麵,鑽入每一個人的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哢!
所有人的腳步,包括靈魂出竅、目光渙散的大劉、阿健、眼鏡兒,包括茫然如提線木偶般移動的娜娜、小玲等人,包括用儘全身力氣才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試圖理解這一切的高大壯,甚至包括周振華本人那沉穩的步伐,都像是被無形的、堅韌的絲線驟然扯住!瞬間定格!
周振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緩緩地、如同慢鏡頭般轉過身,深邃的目光投向那片剛剛吞噬了巨獸身影的海域。
百米之外,月光下的深藍色海麵並未恢複平靜,而是被一道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再次溫柔地破開。藍鯨那覆蓋著古老藤壺的巨大頭顱重新浮出水麵。
這一次,它並未昂首向天,而是微微側著,帶著一種近乎謙卑的溫柔。
那雙蘊藏著星海漩渦與無儘智慧的巨眼,穿透了沉沉的夜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和濃烈到化不開的不舍,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鎖定了台階前那個渺小的身影——周振華!
那眼神,不再是片刻前臣服時的熾熱虔誠,更像是一個被至親之人要求離開、滿心依戀、一步一徘徊、生怕被遺忘的孩子!一種跨越了物種、純粹到令人心碎的靈性光芒在其中流淌!
緊接著,更讓所有人頭皮發炸、靈魂為之凍結的一幕發生了!
藍鯨龐大的身軀開始極其緩慢地向深海方向遊動。它的速度慢得不可思議,仿佛每一步都承受著萬鈞離彆的重量,又像是在無聲地祈求挽留。
一步——
龐大如山嶽的身軀優雅地滑行,巨大的尾鰭輕柔地擺動,攪起一片碎銀般的漣漪。它緩緩遊出幾十米,在深藍的幕布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一回頭——
巨大的頭顱極其人性化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期待,側轉回來!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眼睛,依舊牢牢地、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眷戀,穿透空間,望向岸邊的周振華!
月光在那濕潤光滑的巨大眼膜上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澤,仿佛噙著億萬星辰彙聚而成的淚光!它甚至微微昂了昂下顎,發出一聲極低、極輕的嗚咽,帶著無儘的委屈:
“主人……您在看嗎?”
“嘶……”
大劉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他癱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嘴巴無意識地張大到極限,能塞進一個椰子,口水混合著沙粒流了一灘也渾然不覺。
他的大腦徹底宕機,燒毀了所有回路,隻剩下那巨大頭顱一次次回望的、充滿孩童般純真依戀的畫麵在無限循環播放,徹底碾碎了他對“動物”二字的最後一點認知,隻剩下一片空白的轟鳴。
“……”阿健保持著僵硬的站姿,但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如同通了高壓電。他看著藍鯨那如同被拋棄般委屈的眼神,看著它一步一回頭的、幾乎帶著撒嬌意味的眷戀姿態,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酸楚和更加荒誕絕倫的敬畏,如同滅世的海嘯般徹底衝垮了他最後的心防。
周哥……他不僅能讓海洋的至高霸主臣服認主……還能讓它像……像大黃一樣……對著他搖尾乞憐、依依不舍?!這世界……這他媽的世界規則……到底是什麼?!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被這無法理解的現實撐爆了!
“靈性……智慧……情感……羈絆……靈魂……共鳴……”
眼鏡兒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失焦地望著海麵,嘴裡無意識地、反複地、夢囈般地念叨著這幾個詞,如同一個狂信徒在念誦著顛覆舊世界的新神諭。
什麼行為學,什麼條件反射,什麼神經信號傳導,在這赤裸裸的、跨越了生命形態的鴻溝、深刻到足以令宇宙為之動容的情感羈絆麵前,都成了可笑的、一文不值的塵埃!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徹底格式化後塞入了一顆恒星,熾熱、混亂、充滿了他無法解析的龐大信息流。畢生的科學信仰?此刻成了最大的笑話!
娜娜和小玲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思考,甚至忘記了自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