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指尖的藥水在鐵樣斷麵洇開,銀灰紋路如活物般蔓延。楚紅袖正欲記錄風閥偏移的數值,陳墨已伸手按住刻度表邊緣,指腹抹過表盤,沾上一層極細的粉塵。
“取三份樣本。”他聲音不高,“一份送李二化驗,一份交柳如煙查來源,第三份封存,標記‘風道異常’。”
楚紅袖低頭將數據記下,未問緣由。她知道,每當陳墨不解釋時,便是已有定論。
書房燈影斜切,密信殘片攤在案上。蜂蠟封緘已拆,紙麵字跡歪斜,似用左手書寫,又經火烤變形。柳如煙立於側,指尖輕點信角:“這封蠟紋路,與楚楚上月帶回的草原急件一致。”
“比對過了。”陳墨將另一張紙推至她麵前,是耶律楚楚謄抄的突厥商路暗碼樣本,“同源密碼體係,替換字符的規律吻合。”
柳如煙迅速展開比對,筆尖在兩張紙上跳動。片刻後,她停在一處:“這裡,‘鹽池’一詞用了舊契丹語前綴,但‘鐵不成器’的句式卻是突厥軍令慣用結構。”
“混編。”陳墨接過話,“細作不止一人,傳遞鏈至少經手三方。”
他抽出青銅腰牌,取出夾層中的硝酸甘油瓶,倒出半滴在信紙邊緣。藥液滲入紙麵,顯出一圈淡紅暈痕——與陳氏鹽場曬池鹵水反應一致。
“鹽漬。”柳如煙低聲道,“不是普通海鹽,是廬州西線池場的高鹵鹽水,蒸發後留下的結晶特征。”
陳墨點頭:“細作就在鹽場周邊,或曾直接接觸池水。查最近十日內,所有進出鹽場的北地商隊代理人,尤其是打著‘轉運私鹽’旗號的。”
柳如煙取出《風月錄》,翻至夾頁,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北地商賈的聯絡暗號與通關憑證編號。她迅速圈出三條近期活躍的線路,其中一條標注為“胡記鹽引,經登州中轉”。
“這條線,三日前離境。”她指尖停在編號上,“報備貨物是粗鹽三百石,但實際稱重記錄少了四十七石。”
“不是稱重出錯。”陳墨道,“是夾帶。查那批鹽的結晶形態,若與密信紙邊一致,便能確認傳遞路徑。”
柳如煙合上冊子,轉身欲走。
“等等。”陳墨從案底抽出一張羊皮卷,“把密信內容抄一遍,用慕容雪教的阿拉伯數字標注,送她府上。加一句:‘火折不燃於風,鐵不成器於寒’,問她如何解。”
夜半,鎮北將軍府密室。
慕容雪將密信攤在案上,羊皮戰術圖壓住一角。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算籌,一根根擺開,對照信中術語推演。片刻後,她提筆在空白處寫下:
“風速八級以上,沙塵可堵風閥入口,鼓風機停轉。若沙中混鐵屑,可磨損齒輪,三日內必損。”
她將紙翻麵,又寫:“鹽池結冰控製若被乾擾,鹵水濃度失衡,曬鹽效率下降七成。”
門外傳來腳步,副將遞入一份軍情簡報:北境三日前有小股騎兵越界,未深入,旋即退走。慕容雪目光掃過,將簡報折起,塞入袖中。
她重新看向密信,忽然發現“鐵不成器”四字的墨色略深,似二次描過。她取來薄絹覆其上,輕壓,墨痕透出背麵——底下原有字跡被塗改。
“不是‘不成器’。”她低語,“是‘不承器’。”
她猛地站起,抓起外袍:“備馬,去陳府。”
陳墨尚未歇息。密信原件已被柳如煙取走,案上隻剩副本。他正用炭筆在紙上畫鼓風機結構圖,重點標注風閥與進氣口。
慕容雪推門而入,未及落座,便將推演結果遞上。
陳墨看完,沉默片刻,提筆在圖紙進氣口處畫圈:“加竹濾網,三層交錯,每日更換。再令冶鐵坊趕製鐵罩,夜間罩住整機。”
“不止。”慕容雪指向副本,“‘不承器’被改成‘不成器’,原意應是‘無法承壓’。他們要破壞的不是鐵器成品,是冶煉過程中的壓力係統。”
陳墨眼神一凝。
“鼓風機若停,爐溫驟降,鐵水凝滯,整爐報廢。”慕容雪道,“若同時在鹽池投撒融雪劑,冰層過薄,無法承重,巡守人員落水,防線自亂。”
陳墨起身,取來工坊布局圖,鋪在案上。兩人並肩而立,共繪防禦節點。
“地聽甕。”陳墨指鹽池邊緣,“埋入地下三尺,每五十步一口,連通值班房。若有掘土或滲水,聲可傳導。”
“風閥濾網加裝後,需專人值守。”慕容雪補充,“若風速突增,立即閉閥,防沙爆。”
陳墨點頭,提筆寫下指令:“令楚紅袖即刻帶人檢修所有鼓風機,重點查齒輪箱與傳動軸。若有異物,立即上報。”
次日午時,冶鐵坊。
楚紅袖蹲在鼓風機旁,扳手擰開齒輪箱外殼。機油滴落,她用指尖蘸取,湊近眼前。光線下,油中浮著極細的黑色顆粒。
她取出小磁石貼近,顆粒迅速吸附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