鉚釘墜入齒輪箱的瞬間,被楚紅袖用拆卸的軸套接住。她蹲在基座旁,指尖抹去內壁刻痕上的鐵屑,抬頭對陳墨點頭:“紋路未損,可拓。”
陳墨走上前,從腰牌夾層取出一張薄紙覆於刻痕之上,輕輕拍打。紙麵浮現出交錯的線條,形如鷹羽與刀鋒交疊。他未言,隻將紙折起,收入袖中。
工坊外傳來馬蹄聲,三騎疾馳而至,為首者翻身下馬,遞上一封火漆封印的公文。柳如煙接過,拆開掃視一眼,眉梢微動。
“府衙稅吏團已至鹽鋪,封賬查冊。”
陳墨轉身走向工坊出口,步伐未亂。夜風穿過廊道,吹動他袖口的銀線暗紋。柳如煙快步跟上,低聲補充:“共十二人,分三路,一路查冶鐵坊,一路赴織機坊,一路直入總庫。”
“讓他們查。”陳墨道,“賬房照常錄賬,每筆交接雙人署名,加蓋騎縫印。另備副本三套,分存商會、錢莊、千機閣。”
柳如煙應聲而去。
次日清晨,陳墨立於府衙大堂外,手中三冊紅皮賬本疊放整齊。知府趙明遠端坐堂上,指尖敲著桌麵,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
“陳少主親自送賬?倒是少見。”
“若朝廷缺餉,陳某願額外加稅一成,專供北境防務。”陳墨將紅冊遞上,“此三本,一為三年鹽稅明細,二為工坊雇工納捐記錄,三為海外商稅折算表。請大人過目。”
趙明遠接過,翻開第一頁,目光掃過金穗稻汁液書寫的字跡,略一停頓。那字在晨光下泛著微黃,無異樣。他合上,淡淡道:“欽差三日後到,屆時自會詳查。”
“正該詳查。”陳墨拱手,“賬目公開,無懼查驗。若查出一分漏稅,陳某甘願受罰。”
他轉身離去,步履平穩。
消息傳開,城南市集人聲漸沸。蘇婉娘攜算盤立於高台,身後懸掛大幅紙圖,列明“一石鹽從田畝到百姓手中所納稅銀”。她指尖撥動算珠,清脆聲響中,十七項稅目逐一亮出。
“官稅七成,地方附加三成,私捐兩成,陳氏實繳稅銀占總利四成六。”她抬眼掃視人群,“諸位算算,可有虛報?”
台下有人低語:“往年鹽價漲,稅卻不見增,如今反倒明明白白列出來……”
“聽說稅吏說陳氏‘以物易物避稅’?”另一人冷笑,“那海外換回的鐵礦、硫磺、硝石,哪樣不是軍需?若不折算,難道要百姓扛銀子過海?”
柳如煙隱於人群後,指尖輕撫發間金步搖。她低聲對身旁暗衛道:“將《風月錄》節選散入茶肆酒樓,重點提趙明遠私納商婦、收受李氏賄賂。”
“是。”
三日後,欽差親至陳氏總庫。
庫門開啟,三千七百冊賬本整齊排列於鐵架之上,每冊貼熒光竹簽,夜可辨識。賬房人員統一青衫,列隊捧冊而出,按年月日順序陳列於長案。
欽差姓周,麵如鐵石,目光掃過賬冊,冷聲道:“十年舊賬,須逐筆核對。”
“請。”陳墨立於案前,袖手而立。
周欽差翻開一冊,指尖劃過一行數字,忽皺眉:“此項‘南洋硫磺交易’,以三船茶葉折價,未見銀流,如何計稅?”
蘇婉娘上前一步:“回大人,此為‘物稅互抵’,依《商稅通例》第三條,境外物資入關,可按市價折算納稅。小女子願現場演算。”
她取算盤置於案上,珠聲劈啪。片刻後,列出明細,連本帶稅,分毫不差。
周欽差沉默片刻,轉向另一冊:“此‘工坊雇工納捐’,為何計入稅項?非官定名目。”
陳墨答:“此為‘勞稅代繳’,雇工月銀中扣一成,由陳氏統繳於府庫,名雖非官定,實為代收。賬冊附有雇工畫押名冊,共計一萬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可隨時查驗。”
周欽差翻閱名冊,確有畫押,筆跡各異,無一雷同。
“還有何疑?”陳墨問。
周欽差不語,揮手命隨從繼續查驗。
半日過去,稅吏無一破綻可尋。午時,一名稅吏低聲稟報:“地窖另有三套備份賬本,每季由商會公證,封印未動。”
周欽差起身,望向陳墨:“你早有準備。”
“賬目本就該經得起查。”陳墨道,“若朝廷不信,陳某願將所有產業賬本刻碑立於城南,供百姓日日查閱。”
堂內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