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將劣鐵樣本封入木匣時,指尖在鐵鏽邊緣頓了頓。那鐵質疏鬆,斷口如蜂窩,正是民間私鑄的典型痕跡。他合上匣蓋,聲音平靜:“留樣三份,一份送技樞院存檔,一份交護莊隊巡檢,最後一份——”他停了一瞬,“掛在南市鐵鋪門口,讓百姓自己看。”
話音未落,院外馬蹄聲驟起,三匹快馬撞開守門護丁,直衝府衙前庭。馬身血沫斑駁,騎者甲胄殘破,一人滾落下馬,手中軍牌已裂,卻仍死死攥住。
“陰山……破了!”
陳墨眉峰微壓,未動。他緩步上前,從那兵士手中取過軍牌,翻看背麵——七道焦痕並列,是邊關連燃七日烽火的密記。朝廷未發檄文,軍報卻已斷絕,這意味著防線從內部瓦解。
“傳令。”他轉身,聲音未揚,卻穿透風聲,“千機閣即刻封口,所有消息隻準進不準出。蘇婉娘調‘海蛟’‘雲帆’兩船隊,卸貨轉兵,三日內集於江口。慕容雪帶弓手營赴采石磯,沿江布防。”
傳令兵領命欲走,陳墨又道:“再加一句——所有戰備調度,以《傳燈錄》名錄為準,凡參與過器械改良者,優先任用。”
他話音落時,慕容雪已跨上黑馬,披風未係,手中羊皮卷已被風掀起一角。她低頭掃過,指尖在“黑狼營”三字上停住,下麵一行小字清晰如刻:“善夜襲,嗜斷臂。”
她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陳墨轉身入廳,沙盤已在。長江如帶,支流交錯,他執炭筆在幾處渡口畫圈,忽而停在一處——那走向竟與《傳燈錄》中某頁水利圖隱隱重合。他未多言,隻命人取來硝石庫鑰匙。
柳如煙已在庫前等候。她緋裙未換,發間金步搖輕晃,手中算盤珠子無聲撥動。“鹽場私藏硝石八千斤,硫磺四千,炭料由徽州船隊今夜運抵。”她抬頭,“夠製震天雷三百枚。”
“不夠。”陳墨道,“要六百。”
“那就得拆商船火爐。”柳如煙聲音未顫,“‘海蛟’號鍋爐可拆,但航速將減三成。”
“拆。”陳墨隻回一字。
她不再多問,轉身離去。行至門側,忽頓步:“有個傳令兵,右臂纏黑布,我讓人盯住了。”
陳墨目光微閃,未應。
夜半,江畔工事。
楚紅袖立於投石機旁,左臂空袖隨風輕擺。她低頭看著新裝的鐵臂——竹鋼為骨,齒輪咬合,末端可換鉤、刃、錘三式。她緩緩抬臂,試運轉,關節發出刺耳摩擦聲,如鏽刀刮石。
“還不穩。”她自語。
身旁技工低頭:“齒輪間隙未調準,再試兩次。”
“沒時間了。”她猛地一壓機關,鐵臂轟然前推,巨石離膛,砸入江心,水柱衝天。
遠處,火光忽現。
“渡口方向!”哨兵疾呼。
陳墨披甲趕到時,敵騎已至江岸。數十黑影趁夜搶渡,皮筏如蝗,箭矢未至,已有數艘靠岸。楚紅袖率護莊隊迎上,鐵臂橫掃,將一名登岸敵兵砸入水中。
混戰中,一將躍出,身形魁梧,左頰缺耳,右刀刻滿狼牙紋。他一刀劈向楚紅袖肩頭,被她以鐵臂格開,火星四濺。
“是你。”楚紅袖聲音冷如冰。
那人獰笑:“斷臂之禮,今日回贈。”
陳墨在高處看清其麵容,目光一沉——此人在楚紅袖斷臂當日曾現身第七工坊外圍,身法如狼,一擊即退。如今現身前線,身份已明:黑狼營副將,斷牙忽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