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娘燒完最後一張假刊,火盆裡的灰還冒著餘煙,陳墨轉身就進了工坊。
他站在門口沒說話,目光掃過一排排竹架上的陶土字模,手指在腰牌上輕輕一按,確認硝酸甘油還在。楚紅袖正蹲在西牆邊調試機關,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他,立刻站起身。
“你猜得沒錯。”她說,“他們不會隻靠一張報紙收場。”
陳墨點頭:“輿論戰贏了,接下來就是動手。”
楚紅袖從袖中抽出一塊黑石,放在掌心。那石頭不起眼,沉甸甸的,邊緣磨得光滑。她走到最近的竹架旁,掀開一塊陶土字模,露出夾層裡的暗格,把石頭嵌進去,再蓋上字模,表麵看不出絲毫痕跡。
“四麵牆,每麵埋了七塊磁石。”她說,“位置按你給的圖紙排布,正好形成牽引場。隻要帶鐵的東西靠近三尺內,就會被吸住。”
陳墨伸手敲了敲竹架,聲音悶實。“外麵看不出來?”
“像普通的儲物架。”楚紅袖冷笑,“誰會想到字模架子能吃鐵?”
陳墨沒再問。他知道楚紅袖的本事。上次火器坊圖紙被盜,她就靠一把探針查出了鎖芯的刮痕。這回她親自監工,磁石陣絕不會出紕漏。
他走出工坊,對守在門口的兩名千機閣死士道:“今晚加哨,三班輪換,不準打盹。”
死士應聲領命。
陳墨又補了一句:“廚房送飯的路線改了沒有?”
“按柳如煙的吩咐,換了三條路,飯盒也換了新批次。”
“好。”他頓了頓,“讓他們送飯的人,飯盒底都抹點灰粉。”
他知道柳如煙不會漏掉這一環。上一章她用磷火彈燒了撕報的手,這回她肯定會在飯盒底下做手腳。誰要是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手一碰飯盒,就會留下痕跡。
他剛走回書房,柳如煙就到了。
她沒進門,站在廊下,手裡拎著一隻青瓷飯盒。見陳墨出來,她打開盒蓋,裡麵是半塊冷掉的餅和一碗湯。她用筷子輕輕撥了撥湯麵,湯底浮著一層細粉,在燈下泛著微光。
“今夜送飯的三個廚子,我都換了人。”她說,“飯盒底都塗了磷粉。隻要有人伸手碰,手指就會發亮。”
陳墨看了眼湯裡的粉末:“他們要是不碰飯盒呢?”
“那就說明他們根本不是來吃飯的。”柳如煙合上蓋子,“我讓女諜在廚房盯著,誰多問一句工坊的事,誰遲到早退,都記下名字。”
陳墨點頭:“等他們動手,我們就能知道是誰在裡頭通風報信。”
柳如煙沒走,又道:“你放出去的消息,他們咬鉤了。”
“哪一條?”
“說新一批硝酸甘油今晚入庫。”
“好。”陳墨嘴角微動,“讓他們以為能一鍋端了我們的火藥。”
他知道敵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火器坊剛丟過圖紙,現在又傳出硝酸甘油入庫,誰都會以為這是個破防的好時機。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的硝酸甘油早就轉移到地下庫,工坊裡連一滴都沒留。
他轉身進了工坊,親自檢查了一遍磁石陣的機關開關。楚紅袖在牆角裝了個竹製拉環,連著一根細線,通向屋頂。隻要一扯,四麵牆的磁石就會同時激活。
“慕容雪呢?”他問。
“在屋頂候著。”楚紅袖說,“連弩上了麻沸散彈,三發連射,中者必倒。”
陳墨抬頭看了眼房梁,沒再說話。
子時三刻,風停了。
工坊外的燈籠晃了兩下,熄了。
一道黑影貼著牆根滑進來,動作極輕,落地時幾乎沒聲。他穿著灰布短打,帽簷壓得很低,手裡拎著一個布包。他沒往庫房去,反而繞到西牆,蹲下身,從布包裡掏出一排鐵蒺藜,又抽出袖箭,檢查了一下火絨。
他抬頭看了眼屋頂,確認沒人,才把鐵蒺藜往地上一撒,準備往字模架上扔。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四麵牆內的磁石同時激活。
“嗡”地一聲輕震,空氣中仿佛有股無形的力扯了一下。他手裡的鐵蒺藜猛地一偏,全被吸向西牆的竹架,“叮叮”幾聲釘在陶土字模上。袖箭脫手飛出,直奔北牆,匕首從腰間滑出,貼著地麵滑進南牆夾縫。
黑影僵住,臉色驟變。
他低頭看手,掌心還殘留著鐵器被奪走的震感。
屋頂紅光一閃,一盞小燈亮了兩下,又滅。
下一秒,三支箭破空而下。
黑影想躲,可麻沸散彈在空中炸開,煙霧瞬間裹住他。他隻來得及吸一口氣,腿就軟了,撲通跪地,接著整個人向前栽倒,臉砸在青磚上,再沒動。
楚紅袖從暗處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根竹鉗,夾起一枚釘在牆上的鐵蒺藜。她湊近燈下看,鐵料發暗,邊緣有細小氣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