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衝進醫帳時,楚紅袖正蜷在竹席上發抖。她左手被固定在木架間,右手指尖不斷劃過身側草席,留下一道道炭黑痕跡。李青蘿蹲在一旁,銀針懸在她太陽穴上方半寸,遲遲未落。
“她剛醒了一瞬。”李青蘿低聲,“隻說了三個字——‘軸心偏’。”
陳墨皺眉,從腰牌中取出指南針。銅盤靠近楚紅袖腕部玄鐵護具的刹那,指針猛然一跳,旋即停滯不動。他伸手抹過護腕內側,指尖沾上一層黏膩油漬,顏色暗褐,氣味微辛。
“西域火油。”他說。
李青蘿抬眼:“這種油不常見於中原,多用於沙漠行軍器械防鏽。若沾染在人身上,通常說明接觸過遠途商隊或邊關戰具。”
陳墨沒答話,而是將指南針緩緩移向她的左臂義肢。金屬關節發出極輕的“哢”聲,像是齒輪內部有物鬆動。他瞳孔一縮,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型電磁裝置,貼近義肢肘節處。
嗡——
一聲低鳴自金屬深處傳出,緊接著,掌心下的齒輪竟自行轉動了不到半圈,隨即卡住。
“這不是被動機關。”陳墨聲音壓得很低,“它在響應某種頻率。”
李青蘿收回金針,換用拇指按壓楚紅袖頸側脈搏。“心跳紊亂,但腦息尚穩。我試一次深刺,喚醒潛藏記憶區域。”
她落針如雨,連點百會、神庭、風府三穴。楚紅袖身體猛地弓起,喉間溢出一聲短促嘶喊,右手驟然掙脫束縛,抓起枕邊炭筆,在鋪開的桑皮紙上瘋狂書寫。
線條交錯,環形嵌套,一組前所未見的齒輪結構迅速成型。中央標注著一行小字:“反噬臨界,七寸不可逆”。
陳墨盯著圖紙,眉頭越鎖越緊。這構造違背基本傳動邏輯,主軸與副輪呈非對稱咬合,一旦動力超載,力量會逆流回核心機箱——不是故障,是設計如此。
“這是‘逆輪噬心陣’。”慕容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站在簾外,連弩已上弦,箭頭直指楚紅袖心口。腳步未進,目光卻如刀鋒掃過整間靜室。
“墨家三大禁術之一。”她走進來,靴底踏在草席邊緣,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三十年前,陰山古堡發現一座自毀機關,就是靠這套結構炸塌了整條地脈通道。後來钜子下令封存所有相關圖譜,違者逐出師門。”
陳墨抬頭:“你確定?”
“我在北境戰場見過殘件。”慕容雪走近床邊,伸手撥開楚紅袖左臂衣袖。金屬接縫處刻有一圈細紋,形似纏繞的蛇骨。“這是‘寄魂機樞’的標記。它不隻是替代肢體,還能儲存操作指令,甚至……接收遠程信號。”
楚紅袖突然睜眼。
雙目無神,瞳孔渙散,嘴裡喃喃重複:“主軸偏移……冷卻失效……來不及了……”
“她在預警。”陳墨低聲。
“還是在傳遞?”慕容雪冷笑,“誰能保證這些話不是彆人塞進她腦子裡的?”
李青蘿重新探脈,指尖微顫。“她的海馬體有受壓跡象,像是被人用某種方式封鎖了真實記憶。現在浮現的,可能是碎片,也可能是植入的假象。”
陳墨沉默片刻,轉身走向牆角櫃子,取出楚紅袖換下的舊衣。他撕開護腕夾層,用硝酸甘油試劑塗抹內襯。藥液滲入布料,火油殘留處漸漸浮現出幾道彎曲符號——三重螺旋,末端帶鉤,正是突厥薩滿用於“魂引儀式”的標記。
“有人在她昏迷時靠近過。”他說,“不止送藥,還做了彆的事。”
“登記簿上寫著‘胡醫副手’。”李青蘿道,“但我查過,當日並無此人進出記錄。守衛說那人身披灰袍,麵紗遮臉,遞完藥就走了。”
“偽裝。”慕容雪冷聲道,“而且手法熟練。敢在軍工廠爆炸後直接闖入療養區,背後必有內應。”
陳墨將圖紙折好收入袖中,又取來一塊乾淨布巾,輕輕蓋住楚紅袖仍在抽搐的手。
“從現在起,醫療區封鎖。”他下令,“除李青蘿外,任何人不得單獨接觸病人。飲食由我親自查驗後再送入。”
慕容雪點頭,收弩入匣,卻未離室。她站到門側陰影裡,手始終按在腰間機括上。
“你覺得她是被控製了?”她問。
“我不知道。”陳墨看著床上的人,“但她畫出的東西,和三年前天工閣失傳的圖紙筆跡一致。那種技法,整個天下不超過五個人掌握。”
“而她是其中之一。”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再說什麼。
蒸汽管道從地底穿過醫區,縫隙間不斷升騰白霧。空氣潮濕,帶著鐵鏽與草藥混合的氣息。遠處傳來工匠檢修鍋爐的敲擊聲,節奏沉悶,像某種倒計時。
李青蘿取出一隻陶罐,倒出幾味乾草碾碎調和。“我想試試用曼陀羅配合雷公藤,製成霧劑吸入。或許能穿透那層記憶屏障。”
“會不會傷及神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