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蘿的手還抓著陳墨的手腕,指尖壓著他脈門的位置沒動。她的呼吸變輕了,像是在聽什麼細微的聲響。
“你剛才碰過的東西,溫度不一樣。”她說,“不是冷,也不是熱,是那種……剛斷電的機器才有的餘溫。”
陳墨沒抽手。他低頭看她臉上的白紗,那層布料下早已沒有瞳孔轉動。自從她在試藥時失明後,就再沒摘下來過。
“你說的是哪樣東西?”他問。
“腰牌。”她聲音很穩,“你左腰那個青銅的,邊緣有稻穗紋的。我聞到了金屬燒過的味,還有硝酸甘油的揮發氣。它最近被激活過。”
陳墨沉默兩秒,解下腰牌放在桌上。哢的一聲,夾層彈開,磁暴碎片靜靜躺在金穗稻種旁邊。
李青蘿伸手摸過去。她的手指劃過碎片邊緣,停在一道細裂紋上。然後她又去碰銀針的針尾,慢慢將兩者靠近。當距離縮到三寸時,她的指腹微微一顫。
“震感。”她說,“微弱,但存在。它們在共振。”
陳墨立刻把碎片翻過來,露出背麵刻的數字:0436。他記得這是第幾塊被截獲的裝置殘件,也記得前幾塊都出現在不同地點——驛站、糧倉、織坊。
“這說明投放者用了同一批設備。”他說,“而且離得不遠。”
李青蘿點頭,鬆開手。她轉身走到藥櫃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沒有藥材,隻有一疊竹片,每一片表麵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凸點。
“這是我記的病案。”她說,“從俘虜送來那天開始,每一個發熱、咳血、神誌不清的病例,我都刻了下來。”
她抽出其中三片,指尖快速滑過凸痕。“第七例,女,三十歲左右,症狀持續四天,舌苔厚膩,咳出綠色泡沫痰。衣服袖口沾了茶梗香,洗不掉的那種。”
陳墨猛地想起什麼。“城隍廟那邊的洗錢窩點?”
“對。”李青蘿繼續,“第十一例,男,四十上下,高燒退了又起,體內毒素呈階梯式遞增。他穿的衣服也是染過的,顏色像煙雨天的河麵。”
“煙雨綾。”陳墨說,“蘇婉娘的貨。”
李青蘿沒回應,隻是拿起另一片竹簡,摸得更慢。“這些人的毒源一致。曼陀羅和烏頭混合,但比例在變。第一次是三比七,第二次變成四比六,第三次五五開。這不是誤服,是實驗。”
“人體耐受性測試。”陳墨接道。
“對。”她停頓一下,“而且有人在記錄反應時間、排汗量、心跳頻率。這種手法……不像江湖人乾的,像官府醫署的流程。”
陳墨盯著那堆竹片。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真有人在用俘虜做活體試驗,那背後一定有係統支持,有資源調配,甚至有通行文書掩護。
“你能確定毒是從哪裡進體內的嗎?”他問。
李青蘿回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瓷碗,倒了半碗清水。然後她拿出三顆空藥丸殼,輕輕刮下內壁粉末,撒進水裡。
水麵很快泛起一層青光,接著浮出細小油花,像一層薄膜散開。
“這是茶梗油萃取物。”她說,“隻有‘煙雨綾’染布時才會用到。而這種油,能幫助某些毒素穿透皮膚屏障。”
陳墨眼神一緊。“所以他們是通過衣物下毒?讓俘虜穿著特製藥染的衣服,慢慢吸收?”
“不止。”李青蘿搖頭,“這隻是載體之一。真正致命的是金瘡藥裡的殘留成分。我把病人傷口結痂刮下來化驗過,裡麵有微量改良配方的痕跡——那是我們自己配的藥。”
“自己的藥被改了?”陳墨聲音沉下去。
“被人摻進了東西。”她說,“劑量極低,常規檢查查不出來。但連續使用三次以上,就會和曼陀羅產生協同效應,引發神經紊亂。”
陳墨站起身,在屋裡走了兩步。他想到昨天市集那個關門的染布攤,老板姓李,和李玄策同族。胡萬三說染料沒斷供,可攤子卻突然歇業。
“有沒有可能,這些藥是從教坊司流出來的?”他問。
李青蘿動作一頓。“你是說柳如煙那裡?”
“她掌管千機閣的情報賬本,也負責傷員藥品分發。”陳墨說,“如果有人借她的名義調換藥品,或者偽造領用記錄……”
話沒說完,外麵傳來翅膀撲騰的聲音。緊接著,一隻鷹爪破窗而入,抓著一塊布條砸在桌麵上。
陳墨抓起布條展開。上麵沾著乾涸的血跡,字跡潦草,是契丹文。
他看不懂文字,但認得印章——完顏玉的私印。
“追風隼送來的。”他說,“邊境有消息了。”
李青蘿伸出手。“念給我聽。”
陳墨逐字讀出來:“可汗營地出現相同病症。發熱、咳綠痰、夜間抽搐。已有七名騎兵死亡。屍體處理方式與鎮北軍隔離區一致。”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
李青蘿的手慢慢攥緊。“他們在草原也發病了?症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