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玉的手指貼在追風隼的胸口,能感覺到它的呼吸斷斷續續。這隻隼是她親手從蛋裡孵出來的,三年來飛過陰山、穿過沙暴,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它的左翅幾乎折斷,羽毛被血黏成一縷一縷,腿上的油布卷也被染成了暗紅色。
她沒說話,直接拿出銀刀,割開油布外層。裡麵是一層蠟封,再打開,是一張薄紙。耶律楚楚蹲在一旁,手裡握著鷹笛,輕輕吹出一段低音。隼鳥的頭動了一下,眼睛微微睜開。
“它認得你。”完顏玉把紙小心展開,可上麵全是血跡,字跡糊成一片。
耶律楚楚接過紙,從皮囊裡倒出一點淡黃色藥水,滴在紙上。血漬慢慢褪開,露出底下幾行小字。她眯起眼,“火漆印是狼頭紋,突厥近衛用的。”
完顏玉點頭。“他們怎麼會往皇陵方向送信?”
“不是送信。”耶律楚楚指著其中一行,“你看這裡,‘七峰繞月’,這不是地名嗎?皇陵東邊有七座陪葬墓,圍著主陵像個月牙。”
完顏玉皺眉。“三鼓不鳴……是指守夜時不敲更鼓?”
“對。”耶律楚楚手指劃過一行數字,“這些數不是年份,是時辰。三更後兩刻,人最困的時候。還有這句——鐵蹄靜伏於龍脊之下。”
“龍脊?”完顏玉抬頭。
“皇陵地宮上方那片坡地,形如龍背,曆來是禁軍校場。”耶律楚楚聲音壓低,“有人在那兒藏兵。”
完顏玉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把紙折好塞進懷裡。“得去看一眼。”
“現在?”耶律楚楚問。
“越快越好。”完顏玉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天黑前趕到。”
遠處傳來一聲短促的鳥鳴。兩人同時回頭,隻見一隻竹製機關鳥從林間滑出,翅膀拍了兩下,落在一塊石頭上。楚紅袖從樹後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根細銅管。
“我聽見你們在說皇陵。”她說。
完顏玉沒意外。“陳墨讓你盯那邊?”
“不止。”楚紅袖把銅管插回腰間,“千機閣過去三個月在陵區布了六個哨點,都是隱蔽的。我剛收到信號,北穀今晚換崗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
“為什麼?”耶律楚楚問。
“不清楚。”楚紅袖搖頭,“但巡衛帶了狗,不是平常的路線。”
完顏玉看向耶律楚楚。“你還帶鷹笛嗎?”
“帶著。”
“那就走。”完顏玉抓起鬥篷,“帶上機關鳥,讓它前麵探路。”
三人出發時太陽還沒落山。楚紅袖把機關鳥放飛,它翅膀扇動幾下,朝著皇陵方向飛去。她們沿著山脊走,避開主道,專挑灌木密的地方穿行。天完全黑下來時,已經到了皇陵北坡。
楚紅袖停下腳步,從包裡取出一個小罐,擰開蓋子,撒出一點白色粉末。又拿出一個銅製裝置,按了幾下,一股淡淡的煙霧升起來。
“磷粉加蒸汽引霧。”她說,“夠遮三分鐘,狗聞不到東西。”
完顏玉點點頭。“等煙散了再動。”
煙霧散開後,她們繼續往下走。到了半山腰,發現一處廢棄的祭壇,石台塌了一半,正好能擋住視線。三人趴下來,往前看。
山穀底部有光。
不是火把,也不是燈籠,是藏在布簾後的油燈,透出一點昏黃。完顏玉從懷裡掏出一個銅鏡,借著月光調整角度,慢慢照過去。
“是營帳。”她說,“至少十頂。”
“還有圍牆。”耶律楚楚接過鏡子看了一眼,“外麵看著像糧倉,裡麵是兵營。”
楚紅袖摸出機關鳥的控製杆,輕輕推了一下。機關鳥無聲滑出,在空中盤旋一圈,翅膀抖了抖,投下一小撮灰。
“它看見門了。”楚紅袖說,“雙層木門,有崗哨,但沒掛旗。”
“沒旗才奇怪。”完顏玉低聲說,“這種地方不可能不立標識。”
耶律楚楚忽然抬手。“等等。”
她盯著營帳之間的一塊空地。那裡豎著一根旗杆,但旗子被收了起來,隻留個布套。
“等他們換崗。”完顏玉說,“旗子總會掛出來。”
四更天,巡衛交接。新一批人走進營區,其中一人爬上旗杆旁的台子,解開繩索。一麵深藍色的旗幟緩緩升起。
完顏玉立刻舉起銅鏡。
旗幟在風裡展開,一角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