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未消的寧遠城頭,凜冽的北風卷著哨箭般的尖嘯,將“袁”字大旗吹得獵獵作響。旗角之下,陳風緊了緊腰間的親兵腰牌,望著甕城門前肅立的鐵甲衛兵,掌心不禁滲出薄汗。半月奔波,從通州軍營到這關外重鎮,沿途所見儘是枕戈待旦的將士與加固不息的城防,空氣中彌漫的肅殺之氣,比京城更甚三分。
“來者何人?”城門官的喝問打斷了他的思緒。
“通州威遠營親兵陳風,奉李總兵手令,求見袁督師。”陳風揚出手令,聲音儘量平穩。
衛兵驗過文書,又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才揮手放行。踏入城內,隻見街道兩旁布滿傷兵,民夫們正搬運磚石加固城牆,鐵匠鋪的淬火聲與士兵的操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戰前的交響曲。
督師府設在城內主街北側,朱漆大門雖不奢華,卻透著一股凜然正氣。通報之後,一名親將引著陳風穿過幾重院落,來到後院的書房。尚未進門,便聽見裡麵傳來朗朗笑語:“……此等天氣,若能溫一壺烈酒,再聽先生論及西洋炮術,豈不妙哉?”
陳風心頭一震,這聲音沉穩中帶著激昂,與他想象中的袁崇煥彆無二致。他整了整衣冠,隨著親將踏入書房。
屋內暖意融融,炭火燒得正旺。上首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麵容清臒,雙目炯炯有神,頷下三綹長須,身著素色長袍,雖無甲胄在身,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他身旁坐著一位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正指著桌上的銅炮模型侃侃而談。
“督師大人,李總兵麾下親兵陳風,已帶到。”親將躬身稟報。
袁崇煥轉過身,目光如電,落在陳風身上。那目光銳利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陳風隻覺渾身一緊,連忙撩衣跪倒:“小人陳風,參見督師大人!”
“起來吧。”袁崇煥的聲音溫和了些,“李應元在信中盛讚你改良火器有功,今日一見,倒是個年輕後生。”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不必多禮,坐下說。”
陳風謝過,拘謹地坐在椅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的銅炮模型上——那竟是縮小版的紅夷大炮,做工極為精細。
“聽說你改良的佛郎機,威力勝過尋常火器一倍?”袁崇煥開門見山,手指輕叩桌麵,“方才我正與徐先生談論炮術,你且說說,你那改良之法,可有何獨到之處?”
被稱作徐先生的老者也轉過頭,眼中帶著好奇。陳風認得,那是精通西學的徐光啟弟子,此刻應是在袁崇煥幕中效力。
深吸一口氣,陳風將改良火器的關鍵娓娓道來:“回督師大人,小人以為,火器之利,首在‘準’與‘穩’。尋常佛郎機炮管過薄,易炸膛;內壁粗糙,致彈道偏移。小人不過是加厚炮管,打磨內壁,並參考古方,調整了火藥中硝石、硫磺、炭的配比……”
他刻意隱去係統的存在,將功勞歸於“古方”與“琢磨”,並詳細解釋了散熱槽、瞄準星的設計思路。徐先生聽得頻頻點頭,不時插話詢問鑄造細節,陳風皆一一作答,雖非全知,卻總能說到點子上。
袁崇煥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胡須。待陳風說完,他忽然問道:“你說,若以你之法改良紅夷大炮,可能縮短鑄造時日,且降低炸膛之險?”
這問題直指要害。紅夷大炮威力巨大,卻鑄造困難,且常有炸膛事故。陳風心中一動,係統曾提示過“鑄炮要訣”,雖未完全解析,卻也有幾分心得:“回大人,若能選用精鐵,以‘泥範法’分節鑄造,再以水力鍛錘反複錘煉炮管……或可一試。”他將係統知識與《天工開物》中的記載相結合,說得頭頭是道。
徐先生猛地站起身:“此法……倒是與西洋鑄炮之術有異曲同工之妙!督師,或許真可一試!”
袁崇煥眼中精光一閃,卻沒有立刻表態,反而話鋒一轉:“火器雖利,終是死物。我看李應元信中還說,你對整軍備戰亦有見解?”
該來的終究來了。陳風早已在途中反複推演,此刻從容應道:“小人鬥膽,以為如今邊軍之弊,非獨火器不精,更在編製混亂,訓練廢弛。”
“哦?願聞其詳。”袁崇煥身體微微前傾,顯然來了興致。
“是。”陳風定了定神,開始闡述係統“軍事理念”中最基礎的部分,轉化為適合明末的說法,“其一,編製宜明。如今步騎混雜,號令不一,戰時極易自亂。可仿戚家軍‘鴛鴦陣’之意,將士兵按兵器專長分為刀牌手、長矛手、火器手,各成小隊,相互配合。”
“其二,訓練宜嚴。小人在通州時,見許多士兵連弓都拉不滿,刀槍更是花架子。可製定每日操練章程,弓馬、刀槍、火器皆有定例,每月考核,優劣賞罰分明。”
“其三,賞罰宜公。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方能激勵士氣。尤其火器手,乃軍中精銳,待遇應優於普通步兵,方能令其專心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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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後勤宜固。火器所需火藥、鉛彈,需設專庫儲存,定期查驗;兵器損壞,需有專人及時修繕。小人在軍械局時,見許多火器因無人維護而廢棄,實為可惜。”
他一口氣說了四條,每條都切中明末軍隊的要害。袁崇煥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手指敲擊桌麵的節奏也慢了下來。書房內一片寂靜,隻有炭火燒裂的劈啪聲。
陳風暗自忐忑,不知自己這番“奇思妙想”是否會觸怒這位剛愎自用的督師。卻聽袁崇煥忽然長歎一聲:“好!好一個‘編製宜明,訓練宜嚴’!陳風啊,你可知,這些話,某在遼東數年,又何嘗不知?隻是……”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加固城牆的民夫,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積弊已久,推行不易啊。朝堂之上,言官們隻知紙上談兵,動輒以‘糜費錢糧’為由彈劾;軍中宿將,多以‘祖宗成法’為由抵製。某雖為督師,能做的,也不過是修城、屯糧、練火器,勉強支撐罷了。”
陳風心中一凜,這才體會到袁崇煥的難處。他上前一步,朗聲道:“大人,事在人為!縱使前路艱難,但若能從一營一隊做起,做出成效,何愁無人效仿?小人不才,願為大人前驅,在親軍中試行新製,若有差錯,甘受軍法!”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帶著初生牛犢的銳氣。袁崇煥轉過身,深深地看著陳風,目光從最初的審視,漸漸變為欣賞,最後化作一絲決斷:“好!難得你有此膽識!”
他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迅速寫下幾行字,蓋上印信,遞給陳風:“這是某的手令,著你暫代督師府參讚軍務,協助徐先生整飭親軍火器營。從今日起,你可調用親軍前營五百人,按你所言,試行新製。所需工匠、物料,憑此令到各衙門支取。”
陳風雙手接過手令,隻覺入手沉重。這不僅是一道命令,更是袁崇煥的信任與期許。他抬頭望去,隻見袁崇煥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那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
“小人……定不負大人所托!”陳風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是激動,也是責任。
“去吧,”袁崇煥揮揮手,“徐先生會幫你。記住,此事關係重大,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陳風躬身行禮,轉身退出書房。
走出督師府,寒風撲麵而來,卻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許多。手中的手令仿佛還帶著墨香,那“參讚軍務”四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他心上。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明末最核心的軍事權力圈,也站在了風口浪尖。
不遠處,寧遠城頭的烽火台正在冒煙,那是後金斥候逼近的信號。陳風抬頭望去,隻見陰雲密布的天空下,巍峨的城牆如同一頭沉睡的巨獸,默默守護著關內的土地。
“係統……”他在心中默念,“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
腦海中沒有立刻響起回應,隻有北風依舊呼嘯。但陳風知道,屬於他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改良火器、整飭營伍、應對後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他手中最大的依仗,除了係統賦予的知識,便是袁崇煥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
他握緊手令,轉身走向火器營的方向。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踩在寧遠城冰冷的石板路上,發出清晰的聲響。前路漫漫,烽煙正急,但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此刻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鬥誌。他要在這亂世之中,與袁崇煥一起,為大明王朝,也為自己,撐起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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