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睢陽血幕
至德二載十月初九的黎明,睢陽城頭的唐字旗在烽煙中緩緩墜落。趙五接到戰報時正在揚州漕司衙門議事,信使跪地痛哭:“睢陽……陷了!張巡將軍齒碎眥裂,至死不降!”至德二載秋,揚州漕運司的晨霧被急促的馬蹄聲踏碎。慕容芷一身血汙衝進衙門,手中攥著的戰報已揉爛:“睢陽被圍十月,城中雀鼠俱儘……張巡殺妾饗軍,許遠烹奴充糧……”她哽咽難言,“昨日城破,尹子奇屠儘守軍,張將軍被撬口視齒,僅存三四!”
趙五手中茶盞墜地。他想起三個月前,張巡還遣南霽雲來江淮求援,那時睢陽將士雖麵帶菜色,眼中仍有火光。如今這火,終究被血淹滅了。
睢陽之戰是安史之亂中最為慘烈的戰役,張巡、許遠率6800人堅守十個月,殲敵12萬,最終城破殉國。)
柳蓁蓁疾步展開江淮地圖,指尖劃過睢陽至揚州的漕路:“睢陽雖陷,但叛軍傷亡慘重,尹子奇需休整月餘才能南下。我們還有時間布防。”她目光掃過在場官員,“當務之急是穩定民心——今日起揚州米價限一鬥二百文,開官倉平糶;漕工編入團練,沿河設烽燧十二座。”
趙五立即下令:“所有漕船改走瓜洲—潤州—杭州內河水道,避開通濟渠險段。漕糧三成充軍糧,七成運往蜀中供陛下行在。”他轉向慕容芷,“煩請慕容姑娘聯絡江湖義士,監控叛軍糧道,若見運糧船隊,立即焚毀。”
夜幕降臨時,漕司衙門燈火通明。趙五望著案頭兩份文書:一份是太子李亨從靈武發來的密旨,命他“死守江淮,以待反攻”;另一份是柳蓁蓁父親的血書,提及“長安易子而食,陛下夜不能寐”。他深知,睢陽的陷落意味著江淮直接暴露在叛軍刀鋒下。
十日後,商丘逃難的百姓帶來睢陽之戰的細節。老儒生顫巍巍講述:張巡守城時“日中二十戰,氣不衰”
,箭儘時以草人借箭,曾用蒿箭誘出尹子奇,南霽雲一箭射瞎其左眼。城中斷糧後,將士食紙皮、鎧甲皮革,最後“初殺馬食,既儘,而及婦人老弱凡食三萬口”。
柳蓁蓁聽聞落淚:“張將軍殺妾時言:‘恨不割肌以啖眾’,此等忠烈,天地同悲!”她當即捐出陪嫁金飾,在揚州大明寺設睢陽殉國將士牌位,百姓自發祭奠,香火三日不絕。
趙五卻注意到更嚴峻的問題:睢陽戰後,叛軍可能獲得補給,而江淮防務空虛。他連夜求見新任淮南節度使高適,呈上《備虜五策》:其一,在盱眙、壽春、廬州三處險要設立軍寨;其二,征用鹽商船隊改裝戰船;其三,以漕工為骨乾組建“漕勇營”;其四,借胡商渠道購塞外戰馬;其五,派死士潛入叛軍散布流言。
高適沉吟良久:“策雖善,然錢糧何出?”趙五取出一卷賬冊:“江淮鹽利歲入百萬貫,可暫借三十萬充軍資。下官願以漕運司歲俸為質!”高適動容,當即用印準奏。
曆史上睢陽之戰雖以唐軍失敗告終,但為江淮布防贏得時間,叛軍最終未能南下。)
就在布防緊鑼密鼓進行時,薩琳娜的商隊發現異常:揚州三大鹽商近期大量收購生鐵和硝石,且貨船夜間出入私港。慕容芷帶人夜探,竟在瓜洲對岸的焦山發現私造兵甲的作坊,工匠皆操河北口音。
趙五意識到叛軍細作已滲透江淮。他假意巡查漕渠,親率水師突襲焦山,繳獲弩機二百架、刀劍三千柄。審訊俘虜得知,鹽商總會會長周奎早已投靠安祿山,計劃在叛軍南下時裡應外合。
“不能再等了。”趙五與柳蓁蓁密商後,借中秋宴請之名,將周奎等十餘嫌疑鹽商誘至漕司衙門。席間擲杯為號,伏兵儘出,一網打儘。搜出的密信顯示,叛軍計劃水陸並進:一路走通濟渠取揚州,一路走廬州威脅金陵。
柳蓁蓁獻計:“可效張巡草人借箭之法反施於敵。”她讓漕工紮草船滿載火藥,趁夜漂向叛軍水寨,誘其爭搶時引火焚舟。此計後來在泗州防禦戰中奏效,焚毀敵船數十艘。
然而亂世溫情轉瞬即逝。三日後,慕容芷帶回噩耗:張巡、許遠等三十六將被尹子奇斬首示眾,睢陽城內四百遺民儘遭屠戮。更可怕的是,叛軍將張巡屍身懸城三日,投石機將其殘骸拋入睢水。
趙五怒極,下令江淮各城降半旗十日,漕船掛白帆航行。他在揚州漕河口築“忠烈壇”,取睢陽水、江淮土合葬衣冠,柳蓁蓁題碑“睢陽血沃江淮土”。祭奠當日,萬千百姓沿河焚香,哭聲震天。
至德二載冬,叛軍果然南下。尹子奇派大將田承嗣率五萬人攻泗州,另遣阿史那承慶襲廬州。趙五親赴泗州,見敵軍驅趕百姓為肉盾,立即將漕船首尾相連,上鋪濕泥,建成浮動城寨。又令慕容芷率死士夜襲敵營,焚其糧草。
最危急時,叛軍火箭引燃漕船,火勢蔓延。趙五效法張巡“火牛陣”,驅百頭角綁利刃、尾係火炬的耕牛衝入敵陣。趁亂下令漕勇營從水道夾擊,終退敵軍。
而此時柳蓁蓁在揚州展現奇謀:她讓薩琳娜散播“安祿山病危”謠言,又通過胡商網絡買通叛軍糧官,在米中摻沙。田承嗣部士氣潰散,最終退兵百裡。
捷報傳至靈武,肅宗下詔嘉獎,擢升趙五為江淮轉運使,總攬財政。然趙五接旨後無喜色,隻對柳蓁蓁歎道:“睢陽以血肉換我等布防之機,今功成,豈敢言榮?”
他望向北方,睢陽的烽火雖熄,但中原大地仍在燃燒。而更深遠的是,他現代人的靈魂正與這片古老土地的血脈深度融合——安史之亂的曆史軌跡,已因江淮的堅守悄然偏移。
第四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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