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你究竟是誰?!
凜冽的北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抽打在趙五單薄的衣衫上,如同冰冷的鞭子。他沿著汾水東岸,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荒蕪的河穀中。身後,衛州城的輪廓早已消失在灰蒙蒙的地平線下,前方,是望不到儘頭的、被寒冬凍結的蒼茫大地。
王承嗣給的乾糧不多,路引和薦書被他貼身藏好,那枚沉甸甸的銅符緊握在手心,冰涼的觸感時刻提醒著他肩頭的重任和四周潛伏的殺機。
北上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沿途村落十室九空,田地荒蕪,偶爾遇到的流民眼神麻木,如同驚弓之鳥。官道之上,時常有潰散的敗兵或凶悍的巡騎呼嘯而過,卷起漫天塵土。他不得不遠遠避開,專揀荒僻小路而行。
依著路引所示,他需要北上至臨汾,再折向東北,經霍邑、介休,方能抵達太原。路途遙遠,關山阻隔。
第一日,他僥幸躲過幾撥盤查,在一處廢棄的河神廟熬過寒夜。第二日,他在一處荒村試圖用碎銀向村民換些吃食,卻險些被當作細作扭送官府,隻得倉皇逃竄。饑餓和寒冷如同兩條毒蛇,不斷噬咬著他的意誌。
第三日黃昏,他終於遠遠望見了一座小城的輪廓——應是平陽郡治臨汾了。城頭旗幟招展,守衛森嚴。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握緊路引,向著城門走去。
“站住!乾什麼的?!”守城兵卒橫槊攔路,目光警惕地打量著他這個形跡可疑的外鄉人。
趙五連忙躬身,遞上路引和薦書:“軍爺辛苦,小人是衛州王將軍門下書吏,奉令北上太原公乾,這是路引文書。”
那兵卒接過文書,粗略掃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他,眉頭緊皺:“衛州來的?王將軍的人?怎地如此狼狽?”
趙五心中一驚,麵上卻強作鎮定:“回軍爺,途中…途中遭遇流匪,馬匹行李儘失,隻得徒步跋涉…”
兵卒將信將疑,將文書遞給旁邊一個看似隊正的小軍官。隊正仔細看了看文書上的印鑒,又瞥了趙五一眼,忽然問道:“王將軍麾下雷騎尉的大名,你可曉得?”
趙五心臟猛地一縮!雷騎尉?他根本不知道是誰!王承嗣並未提及任何具體人名!是試探?!他背後瞬間冒出冷汗,硬著頭皮道:“回…回長官,小人…小人是新近入府,隻…隻負責文書抄錄,與軍中尉官…並不相熟…”他語氣惶恐,符合一個底層書吏的身份。
那隊正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笑,將文書遞還給他:“進去吧。城東有驛館,可憑此文書住宿。”
“多謝長官!多謝長官!”趙五連聲道謝,接過文書,低頭快步進城,心中卻疑竇叢生。方才那隊正的笑容,似乎…似乎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臨汾城內比衛州更為蕭條,街上行人稀少,店鋪大多關門歇業,唯有巡城的兵卒一隊隊走過,氣氛壓抑。他找到城東那家官驛,出示文書。驛丞查驗後,並未多問,安排了一間偏僻簡陋的下房給他,態度冷淡。
趙五心中不安之感愈加強烈。一切似乎太“順利”了?沿途關卡盤問皆流於形式,這驛丞也毫不詫異他這狼狽模樣?仿佛…仿佛早已接到通知,在等著他一般?
他不敢在驛館用餐,隻討了些熱水,啃著冰冷的乾糧,和衣躺在冰冷的板鋪上,豎耳傾聽外麵的動靜。夜漸深,驛館內外一片死寂,唯有風聲嗚咽。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窗外極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如同夜梟啼叫般的呼哨聲!
趙五猛地驚醒,屏住呼吸細聽。那呼哨聲又響了一次,更近了些!絕非尋常鳥叫!
有埋伏!
他瞬間汗毛倒豎,悄無聲息地滾下床榻,貼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窺視。驛館後院牆頭的陰影中,似乎有極淡的人影晃動!
他們來了!元載的人!竟然連驛館都滲透了?!
不能再等了!他必須立刻逃走!
他迅速收拾好東西,輕輕推開後窗,寒風立刻灌入。後院空無一人,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他咬牙,翻身跳出窗外,落地無聲,隨即貓著腰,沿著牆根陰影,向驛館後門摸去。
剛靠近後門,就聽到門外傳來極低的交談聲!
“…確認在裡麵?”
“…酉時入住的,錯不了…”
“…子時動手,乾淨利落…”
趙五心臟狂跳,猛地縮回陰影中。前後皆被堵死!
他目光急掃,發現牆角堆著一摞廢棄的柴薪。他奮力將柴薪挪開,後麵竟露出一個半人高的狗洞!顧不上許多,他立刻匍匐鑽了出去。
洞外是一條狹窄的死胡同。他剛爬出來,就聽到驛館後門吱呀一聲輕響,有人出來了!
他連滾帶爬地衝向胡同口,身後傳來壓低的驚呼和急促的腳步聲!
“追!他跑了!”
趙五衝出胡同,發足狂奔!臨汾城的街道在夜色中如同迷宮,他根本不辨方向,隻知道拚命向前跑!身後追趕的腳步聲和呼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如同索命的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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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拐過一個彎,前方赫然出現一隊巡夜的兵卒!
“救命!有歹人追我!”趙五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嘶聲大喊著撲過去。
那隊兵卒一愣,立刻拔刀戒備,看向他身後追來的幾條黑影。
黑影見狀,毫不遲疑,立刻轉身遁入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
兵卒頭目警惕地看著驚魂未定的趙五:“你是何人?因何被追?”
趙五喘著粗氣,連忙再次出示路引:“小人是衛州王將軍信使,北上公乾,宿於驛館,不料遭遇歹人襲擊…”
兵卒頭目查驗路引,眉頭緊鎖:“又是衛州王將軍的人?今日已是第三撥盤問了…你且隨我來!”
兵卒將他帶到一處街鋪,仔細詢問了事情經過,又派人去驛館核查。回報自然是驛館並無異狀,也無人承認見過歹人。
兵卒頭目麵露疑色,但見趙五持有正式路引,也不好深究,隻道:“城內不太平,你好自為之。”便揮手讓他離開。
趙五走出街鋪,渾身冰冷。第三撥盤問?還有其他人拿著王承嗣的路引?!這是一個圈套!元載的人不僅滲透了驛館,甚至可能買通了部分守軍,正在用這種方式確認他的行蹤,甚至…製造他“形跡可疑”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