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詔獄刻痕
冰冷的地麵,混合著黴味與血腥氣的汙濁空氣,鐵鏈拖動的刺耳聲響,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是何人發出的痛苦呻吟。趙五被粗暴地扔進一間狹小、漆黑的囚室,沉重的鐵門在身後哐當一聲合攏,落鎖聲如同敲響了死亡的喪鐘。
拓拔野濺在他臉上的血尚未乾涸,溫熱粘稠,卻帶來刺骨的寒意。那雙怒睜的、充滿不甘與絕望的眼睛,仿佛仍在黑暗中死死盯著他。
太原城中有埋伏…監軍有詐…元帥被架空…拓拔野用生命換來的最後警示,如同驚雷,在他腦中反複炸響。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蜷縮在冰冷的角落,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柳蓁蓁、慕容芷、蘇琬琬、張先生、拓拔野…無數人的鮮血與囑托,最終換來的,竟是自投羅網,身陷這暗無天日的死牢。
元載!李輔國!他們的觸角竟然如此之長,連李光弼坐鎮的太原,也能被他們滲透、掌控至此?!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的心智。
不知過了多久,囚室的門被再次打開。刺眼的火把光芒照射進來,讓趙五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兩名如狼似虎的獄卒將他拖出囚室,穿過陰森漫長的甬道,帶入一間刑訊室。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鏽跡斑斑、沾著暗紅汙漬的刑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火把劈啪作響,映照出刑室中央端坐的一人。緋袍玉帶,麵容白皙,眼神平靜無波,正是元載!
他竟親自來了太原!
趙五被強行按跪在冰冷的地麵上。元載揮了揮手,獄卒躬身退下,刑室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趙安,”元載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或者,該叫你…趙五?馮翊縣尉?”
趙五猛地抬頭,死死盯住他。
元載微微一笑,那笑容冰冷而虛偽:“這一路,辛苦你了。從永豐倉到同州,再到洛陽,最後…來到這太原詔獄。你倒是…很會替本官節省力氣,自尋死路。”
趙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嘶聲道:“元載!你構陷忠良,禍國殃民!必不得好死!”
“忠良?”元載輕笑一聲,站起身,緩步走到趙五麵前,俯視著他,“蘇瞻勾結叛軍,證據確鑿;顏真卿擁兵自重,心懷叵測;慕容部族勾結史思明,意圖不軌…哪來的忠良?本官與李相爺,不過是在…肅清朝綱,鏟除奸佞罷了。”
“你血口噴人!”趙五怒極,“蘇司業血書在此!你與李輔國通敵叛國之罪,罄竹難書!”
“血書?”元載挑眉,從袖中緩緩取出那份染血的絹帛,在趙五眼前輕輕晃動,“你是說…這個?”
趙五瞳孔驟縮:“還給我!”
元載卻慢條斯理地將絹帛展開,就著火光仔細看了看,忽然歎了口氣:“蘇司業一代文宗,可惜…晚節不保,竟寫下此等狂悖誣陷之詞,實在是…令人痛心。”他指尖輕輕一搓,那絹帛邊緣竟被撕下極小一角!
“你!”趙五目眥欲裂。
“證據?”元載笑容更冷,“在本官手裡,真的,可以是假的。假的…”他目光掃過牆上的刑具,“也可以變成真的。比如,一份由你趙五,親筆招認,受顏真卿、慕容朗指使,偽造證據、構陷朝中重臣的…畫押供狀。”
趙五渾身冰涼,如墜冰窟。他終於明白,元載不僅要他死,更要利用他,將顏真卿、慕容朗等所有政敵,一並拖下水,釘死在謀逆的恥辱柱上!
“你休想!”趙五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是嗎?”元載直起身,拍了拍手。
刑室側門打開,兩名獄卒押著一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進來,扔在地上。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血肉模糊、卻依稀可辨的臉——竟是車馬行那個接應他們的漢子!
“認識吧?”元載淡淡道,“你的同黨,已然招供。承認受慕容朗指派,潛入太原,勾結城內逆黨,意圖趁李元帥出征之際,煽動兵變,獻城於史思明。”
那漢子艱難地睜開腫裂的眼睛,看向趙五,眼中充滿了絕望和哀求,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你…你栽贓!”趙五氣得渾身發抖。
“是不是栽贓,你說了不算。”元載語氣轉冷,“本官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乖乖寫下供狀,指認顏真卿、慕容朗為主謀,本官或可念你年幼無知,給你一個痛快。否則…”他目光掃過那漢子,“他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而且,本官會讓你親眼看著,你在乎的人,一個個…因你而死。”
他在乎的人?趙江月?!趙五的心臟猛地抽搐起來,恐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哦,對了。”元載仿佛才想起什麼,從懷中取出一件小小的、沾著泥汙的物事,在趙五眼前晃了晃——那是一隻用舊布縫製的、略顯粗糙的小老虎玩偶。
趙五的呼吸瞬間停止!那是…那是柳蓁蓁生前為還未出生的趙江月縫製的玩具!他一直貼身收藏,在逃亡途中不慎遺失…竟然落到了元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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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倒是乖巧。”元載把玩著那隻布老虎,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在阿吉懷裡,不哭不鬨。就不知…到了詔獄司刑官手裡,還能不能這般安靜了。”
“畜生!!”趙五徹底崩潰了,嘶吼著想要撲過去,卻被身上的鐵鏈死死拽住,隻能徒勞地掙紮,淚水混合著血水模糊了視線。
元載冷漠地看著他,如同欣賞一場精彩的戲劇。待趙五力竭聲嘶,他才緩緩道:“想清楚了?寫,還是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