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風雨叩危城
潼關王帥的密信如同一塊寒冰，瞬間凍結了漕運司後院內短暫的寧靜。史思明分兵奇襲漕路，皇帝中使攜疑南下，兩把鋒利的鍘刀，一左一右，已懸於洛陽城頭，懸於趙五項上！
“李忱！”趙五猛地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再無半分猶豫，“即刻傳令！命巡河營都尉張韜，率所有快艇水手，攜火油、弩機，沿通濟渠下遊三十裡處‘老龍口’險灘設伏！叛軍若想穿插斷我漕路，此處是必經之地！告訴他，不惜一切代價，將敵船阻於老龍口之外！若事不可為，縱火焚灘，壅塞水道，絕不能讓叛軍一兵一卒威脅洛口倉！”
“得令！”李忱抱拳，轉身飛奔而去。
“王校尉！”趙五看向另一名親衛，“你帶一隊人馬，持我令牌，速往洛口倉，協助李將軍李忱）守倉。嚴查所有進出人員，尤其是近日元載安插進去的那些‘吏員’！若有異動，先繳械拘押，等我處置！”
“是！”王校尉領命疾馳。
一連串命令如疾風驟雨般下達，方才還靜謐的後院瞬間充滿了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親衛奔走，甲胄鏗鏘，驚起了簷下棲息的寒鴉。
柳萱早已將熟睡的趙江月交給常嬤嬤抱回屋內。她靜立一旁，看著趙五調兵遣將，神色平靜，唯有在聽到“不惜一切代價”、“縱火焚灘”時，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萱姑娘，”趙五安排完軍務，轉向她，語氣急促卻清晰，“中使將至，來者不善。元載必借此發難。府衙之內，恐無寧日。江月和慕容姑娘，便托付給你了。後院我會加派可靠的人手，無論前廳發生何事，切勿輕易出來。”
柳萱迎上他焦灼卻堅定的目光，緩緩頷首：“大人放心，妾身明白。”她頓了頓，補充道，“若事急，可遣人來藥房取藥。我備了些寧神散，或能…暫緩某些人的口舌之利。”她意指中使可能借故生事，用藥物或可暫時控製場麵。
趙五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總是這般，冷靜得近乎冷酷，卻又在細微處展現出她的關切與智慧。
“好！”他重重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大步向前廳走去。官袍下擺拂過石階，帶起一陣肅殺的風。
前廳已是燈火通明。元載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端坐客位，慢條斯理地品著茶，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得意。見趙五進來，他放下茶盞，拖長了聲音道：“趙大人，深夜忙碌，可是又出了什麼‘紕漏’？需不需要本官從旁‘協助’啊？”
趙五懶得與他虛與委蛇，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冷聲道：“不勞中丞費心。不過是些許跳梁小醜，妄圖撼動漕路，已被本官處置了。”
元載嗬嗬一笑，正欲再言，門外已傳來一陣尖細的唱喏聲：“聖旨到——！”
廳內眾人立刻起身跪迎。隻見一名麵白無須、身著緋袍的中使，在一隊禁衛的簇擁下，昂首闊步而入。他手持黃綾聖旨，目光倨傲地掃過跪地的趙五和元載，尖聲道：“陛下口諭：洛陽留守、漕運使趙五接旨！”
“臣趙五恭聆聖諭！”趙五沉聲道。
那中使展開聖旨，卻不立刻宣讀，而是先陰陽怪氣地瞥了趙五一眼，才拉長了調子念道：“朕聞東都漕運，近來屢生事端，或言管理不善，或言奸細橫行，乃至漕船焚毀，糧倉幾失！趙五身負重任，所司何事？著內侍省少監魚朝恩為欽使，徹查洛陽漕務諸弊！一應人員賬冊，皆需聽調協查！欽此——”
魚朝恩！竟然是這個以貪婪刻薄、睚眥必報著稱的宦官！李亨竟派了他來！元載臉上的笑容幾乎掩飾不住。
趙五心中冰冷，叩首道：“臣…領旨謝恩。然陛下明鑒，漕運事繁，叛軍壓境，些許波折實所難免。臣已竭力處置，近日更有破獲叛軍縱火陰謀、保全洛口倉之功…”
“功是功，過是過！”魚朝恩不耐煩地打斷他，將聖旨塞入趙五手中，冷笑道，“趙大人，咱家奉旨辦事，還望你多多‘配合’。元中丞，陛下亦有口諭給您，請您‘協助’咱家，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也好讓陛下和朝中諸公放心。”
元載立刻躬身，語氣諂媚：“臣定當竭儘全力，輔佐魚公公！”
兩人一唱一和，已將趙五置於被審查的地位。
魚朝恩大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翹起蘭花指，點了點案幾：“趙大人，閒話少敘。先將近日漕運一應文書賬冊，尤其是關於漕船起火、洛口倉‘遇襲’的卷宗，全部搬來。再傳相關涉案人員，咱家要一一問話。哦，對了，聽聞大人府上還藏著一位來曆不明的江湖女子，似乎與近日之事頗有牽連？也一並請來吧？”
他果然直接衝著慕容芷來了！元載在一旁露出陰冷的笑意。
趙五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沉聲道：“魚公公，賬冊卷宗，已備齊大半，可隨時調閱。然涉案人員，多有傷重昏迷或在外執行軍務者，恐難即刻前來。至於那位江湖義士，她為護漕路，身負重傷，至今未醒，實無法見駕。待其傷勢稍愈，下官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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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傷？”魚朝恩尖聲一笑，“是真是假，咱家一看便知！趙大人，莫非你想包庇嫌犯，抗旨不遵？！”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耳的威脅。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元載在一旁煽風點火：“趙大人，魚公公也是奉旨行事，您還是行個方便為好。若那女子果真清白，讓公公一見，豈不正好洗脫嫌疑？”
就在趙五騎虎難下之際，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甲胄碰撞聲！一名渾身浴血、甲胄破裂的軍校踉蹌衝入，撲倒在地，嘶聲喊道：“大人！老龍口…老龍口大捷！張都尉率我等死戰，焚毀叛軍艨艟五艘，殲敵數百，殘敵已潰退！我軍…傷亡亦重，張都尉…力戰殉國了！”他說完，便昏死過去。
消息傳來，滿廳皆驚！
趙五身軀一震，眼中閃過悲痛與驕傲，猛地轉身，看向魚朝恩和元載，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魚公公！元中丞！可聽清了？！這就是你們口中的‘管理不善’！這就是我漕運將士用血肉換來的‘漕路暢通’！殉國將士屍骨未寒，公公便要在此審查‘功臣’嗎？！”
他聲如洪鐘，帶著凜然正氣和沙場血腥氣，竟將魚朝恩和元載一時鎮住！
魚朝恩臉色變了幾變，張了張嘴，卻沒立刻說出話來。元載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他沒想到趙五反應如此迅捷強硬，更沒想到前線真的打了勝仗，還死了個都尉！這事若鬨大，他們逼死前線功臣的名聲可不好聽。
趁二人愣神之際，趙五對廳外喝道：“來人！扶這位壯士下去好生救治！厚恤張都尉及所有陣亡將士！將捷報抄送全城，以安民心！”
親衛立刻上前，將那報信的軍校扶下。
趙五轉回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魚朝恩：“魚公公，賬冊卷宗就在偏廳，您隨時可查。至於其他，請容下官先處理完軍務，撫恤英靈，再向公公細細稟報！告辭！”說罷，他竟不再理會二人，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廳堂，將臉色鐵青的魚朝恩和目瞪口呆的元載晾在了原地！
強硬！前所未有的強硬！
趙五深知，麵對這等閹宦和政敵，一味退讓隻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必須以實力和功勞為後盾，以雷霆手段，打亂他們的節奏！
風雨已至，唯有以更猛烈的雷霆，方能劈開生路！
第一百零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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