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夜深了，回房睡吧
範陽府衙的書房裡，燭火跳得溫柔，把柳萱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落在攤開的漕渠通船儀式流程上。她指尖劃過“放船吉時：辰時三刻”的字樣，筆尖頓了頓，又添上“江月掛平安符”的注腳，嘴角還帶著沒褪去的笑意——白日裡孩子攥著平安符，說要親手掛在船頭，那認真的模樣，像極了趙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正輕手輕腳走進來，身上還帶著漕渠邊的水汽。他沒驚動柳萱，隻靜靜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垂眸寫字的模樣：鬢邊碎發垂下來，被燭火映得泛著淺金，握著筆的手指纖細，指節因為連日整理文件有些泛紅。
“看了多久了？”柳萱突然抬頭，眼底帶著狡黠的笑，“進來時腳步聲那麼輕，還以為你要裝影衛嚇我。”
趙正笑著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把筆從她手裡抽出來放在案上：“哪舍得嚇你。剛去看了江月，那小子抱著你繡的平安符睡熟了，嘴裡還念叨著‘明日跟爹爹放船’。”他指尖輕輕揉著她泛紅的指節，語氣放得柔，“跟你說過彆總熬夜整理這些，有我在，急什麼。”
柳萱靠在椅背上，任由他揉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陽光的味道——那是白日裡在漕渠邊沾的，比任何熏香都讓人心安。“明日就是通船儀式，流程得理清楚，不然漕工們該亂了。再說，高力士的手記還得抄一份，原件要送朝廷，抄本留著查漕渠密道用，哪敢偷懶。”
趙正俯身，下巴輕輕抵在她發頂，聲音低得像呢喃：“抄本我讓親衛幫忙，你不用沾手。這幾日你既要盯糧點，又要管江月，還得整理手記，再累壞了，我該心疼了。”
這話讓柳萱耳尖瞬間發燙，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卻沒用力：“越來越會說好聽的了，在涼州跟吐蕃談判時，也這麼跟巴圖說話？”
“那怎麼能一樣。”趙正握住她推過來的手，指尖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配藥磨出來的，“對巴圖，我是唐軍將領；對老梅先生，我是求真相的後輩；隻有對你，我才是想偷點懶，想靠一會兒的趙正。”
他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你聽，每次跟你待在一起，它都跳得比在戰場上還穩。在涼州時，夜裡看你寫的信，總想著早點回來，能聞到你煮的安神湯味，能看到你跟江月在燈下畫畫，比打贏任何仗都踏實。”
柳萱的臉徹底紅了，她彆開眼，卻被趙正用指腹輕輕轉過來，燭火映在她眼底，像盛了兩團小火焰。“油嘴滑舌。”她小聲嘀咕，卻沒再推開他，反而輕輕回握住他的手。
“咚咚”，敲門聲響起，常嬤嬤端著一碗熱湯走進來，看到兩人靠在一起，笑著把湯放在案上：“柳娘子熬的安神湯，趙大人回來了正好，一起喝點。老奴剛看江月翻了個身，沒醒，你們放心說會兒話。”
常嬤嬤走時還特意把門留了道縫，燭火的光漏出去，跟窗外的月光攪在一起。趙正端起湯碗，吹了吹遞到柳萱嘴邊：“你先喝，我知道你熬湯時總忘了自己喝。”
柳萱抿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甜而不膩——是她特意按他的口味放的冰糖。“你也喝，彆總盯著我。”她搶過湯碗，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在易州遇伏時，沒受傷吧？李猛說你為了護老梅先生，擋了一刀。”
提到這事，趙正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被柳萱看在眼裡。“就蹭破點皮，醫工說不礙事。”他含糊道，想把話題岔開，“明日通船，你跟我一起站在船頭好不好？江月掛平安符，咱們一起放船，讓漕工們看看，我趙正的船，是跟最要緊的人一起放的。”
柳萱哪會讓他岔開，她拉過他的手臂，撩起衣袖——果然見小臂上有一道新的疤痕，雖已結痂，卻還透著紅。“還說蹭破點皮。”她指尖輕輕碰了碰疤痕，語氣帶著嗔怪，“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給你配傷藥了，讓你疼著，記著彆總把自己放在前麵。”
“不敢了，下次一定先護著自己，還得護著你和江月。”趙正立刻告饒，把她的手按在疤痕上，“你看，結痂了，不疼了。再說，有你配的藥，好得快，彆人想要還沒有呢。”
他湊近她耳邊，聲音帶著癢意：“說真的，在涼州時，每次敷你配的藥，都想著這藥裡是不是加了什麼‘勾魂藥’，不然怎麼敷著敷著，就更想你了。”
柳萱被他說得笑出聲，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就你會貧！快把湯喝了，不然涼了。”
兩人分著喝完湯，趙正幫她把案上的文件整理好，又把高力士的手記小心鎖進木盒——那木盒是他特意讓親衛做的，上麵刻著小小的梅花，跟梅花令上的一樣。“手記抄本讓親衛抄，你彆沾手，聽見沒？”他把鑰匙塞進她手裡，“這鑰匙你拿著，比我保管靠譜。”
柳萱接過鑰匙，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兩人都頓了頓，然後相視而笑。窗外傳來漕工們隱約的號子聲，是他們在為明日的通船儀式搭最後一段彩棚，紅色的綢帶在月光下飄著，像極了兩人此刻心底的暖意。
趙正牽著她的手，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漕渠的方向——月光灑在渠水上，泛著粼粼的光，明日這裡就會擠滿百姓，漕船會載著糧草和希望，順著渠水駛向遠方。“等忙完通船儀式，把手記送朝廷，史思明那邊審出結果，咱們帶江月去看看柳蓁蓁的墓吧。”他輕聲說，“跟她說，漕渠通了，咱們都好好的，還有她盼的太平，也越來越近了。”
柳萱靠在他肩上，輕輕“嗯”了一聲：“好。到時候，咱們帶江月給她獻束花，再跟她說你跟江月都學會寫‘蓁蓁’兩個字了。”
“夜深了，回房睡吧。”趙正低頭，看著她眼底的青黑，“明日還要早起，江月定要拉著你去看放船。”
柳萱點頭，任由他牽著往房裡走。燭火被風吹得晃了晃，把兩人相握的手，映在了案上那卷漕渠通船儀式的流程上，像給這份即將到來的太平，添了一筆最溫柔的注腳。
第一百三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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