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血色夢魘
洪武三年正月的開封皇城,深夜的寒風裹著雪粒,打在奉天殿的窗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趙政猛地從龍榻上坐起,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貼身的素色裡衣已被浸透,指尖還殘留著一種灼熱的觸感——那是夢裡南京城下的火焰,燒得他連呼吸都帶著焦糊味。
他抬手按在胸口,想平複急促的喘息,卻摸到枕下一塊冰涼的硬物。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趙政看清那是柄倭刀,刀鞘上刻著熟悉的櫻花紋,刀身出鞘時,刃口還留著一道淺痕——這是寧波港之戰時,薩琳娜從倭寇首領鬆浦手裡繳獲的,刀鞘內側刻著三個小字“張阿狗”,是寧波漁民張阿福失蹤的弟弟,後來在倭寇的屍堆裡,他們找到了張阿狗被這把刀刺穿的屍體。
“陛下,又做噩夢了?”殿外傳來柳萱的聲音,她端著一碗溫熱的薑湯,輕手輕腳走進來,見趙政握著倭刀發怔,便將薑湯遞過去,“這刀您總放在枕邊,不如讓慕容芷收進武庫,眼不見心不煩。”
趙政接過薑湯,指尖觸到碗沿的暖意,卻沒驅散心底的寒意。他望著刀鞘上的櫻花紋,眼前又浮現出夢裡的景象:他穿著破爛的短衫,擠在重慶防空洞的角落,耳邊是女人的哭聲和倭寇軍官的狂笑,有個穿和服的士兵舉著刺刀走過來,刺刀上的血珠滴在他的手背上,和此刻倭刀的冰涼截然不同,那是帶著體溫的灼熱——就像他在寧波港看到的,被倭寇燒毀的漁船上,漁民的屍體還保持著護著孩子的姿勢,皮肉被燒得黏在船板上。
“不是煩,是不能忘。”趙政把倭刀放回枕下,喝了口薑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卻沒暖到心裡,“柳萱,你還記得洪武元年十二月,寧波港的那個雪夜嗎?張阿福跪在碼頭的雪地裡,求咱們救救他被倭寇擄走的弟弟,說‘隻要能把人救回來,俺願意給水師當一輩子向導’。後來咱們找到張阿狗的時候,他手裡還攥著半塊青稞餅,是張阿婆給他的,說‘等打完倭寇,阿婆再給你熬熱粥’。”
柳萱點頭,眼眶也紅了。她還記得那天,張阿福抱著弟弟的屍體,在寧波港的寒風裡哭到失聲,薩琳娜想安慰他,卻被他推開,說“俺不要安慰,俺要跟著水師,把所有倭寇都殺了”。後來東征籌備時,張阿福果然帶著十幾個漁民來報名,說“俺們熟東海的暗礁,能給戰船帶路”。
“今日下午,戶部尚書李謙奏報‘倭寇擾邊’,說得輕描淡寫,像在說誰家丟了隻雞。”趙政的聲音沉下來,帶著壓抑的憤怒,“他沒見過寧波港被燒的漁船,沒見過靈州被搶的商隊,沒見過江南織戶被擄走時的眼淚——那些倭寇不是疥癬,是鑽進大明骨子裡的癌,不把他們的根拔了,往後還會有更多張阿狗、更多漁民死在他們手裡。”
柳萱沒再勸,隻是把薑湯碗往趙政麵前推了推:“陛下心裡的苦,老身懂。明日朝議,您要是想提東征,老身讓惠民醫館的陳三姑,把這些年倭寇害民的醫案都整理出來,讓大臣們看看,倭寇到底有多狠。”
趙政點頭,望著窗外的雪粒越來越密,忽然想起東征誓師時,張阿婆送來的青稞餅,餅裡夾著一張紙條,寫著“將士們多吃點,好替俺們報仇”。那時他就暗下決心,一定要讓沿海的百姓,再也不用怕倭寇的刀,再也不用在夜裡聽著海風聲就發抖。
天快亮時,趙政才勉強睡著,夢裡不再是南京的火焰,而是寧波港的晨光——張阿福帶著漁民在捕魚,薩琳娜的戰船在海麵上巡邏,船帆上的“明”字在陽光下格外亮,柳萱的醫女隊在碼頭給漁民看病,張阿婆的粥鋪冒著熱氣,一切都安穩得像從未有過倭寇。
可他知道,這樣的安穩,得用刀槍去換。
第三百三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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