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滸穀地的風卷著血腥氣,在暮色裡打著旋兒。廝殺聲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點點沉下去,最後隻剩下傷者斷斷續續的呻吟,混著晚風掠過屍骸時發出的嗚咽,像極了遠古戰場的哀歌。
鬥越椒的屍體斜倚在翻倒的戰車旁,青銅戰車的輪軸已被砍斷,車輿上插滿了箭矢,如同一隻垂死的巨鳥。他咽喉處的箭羽還在輕輕顫動,那是養由基射出的致命一箭,箭簇深沒入喉,暗紅色的血在頸間凝結成冰。而他的兒子鬥賁皇,此刻正紅著眼,發髻散亂,甲胄上布滿了刀痕與血汙,率領著僅存的百餘殘部,像困獸般朝著穀口的方向猛衝。
“攔住他!絕不能讓鬥賁皇跑了!”唐矯捂著流血的右臂,嘶啞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方才與鬥越椒的親兵死戰,他的右臂被斬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早已浸透了衣甲,順著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枯草間洇出點點暗紅。他臉色白如紙,嘴唇乾裂起皮,卻依舊死死盯著那個在亂軍中揮舞長戟的身影,眼中燃燒著不滅的火焰。鬥賁皇是鬥氏叛軍最後的核心,此人不死,楚國的內亂便不算真正平定,禍根隨時可能複燃。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側後方傳來,養由基策馬趕來。他的白色戰袍上也沾了不少血跡,卻依舊身姿挺拔,手中的長弓已搭箭在弦。隻見他目光如炬,鎖定了亂軍中的鬥賁皇,手指一鬆,箭矢如流星般射出,擦著鬥賁皇的耳畔飛過,“噗”的一聲釘在他身後一名親兵的胸口。那親兵悶哼一聲,手中的彎刀脫手,身體軟軟地從馬上栽了下去。
鬥賁皇猛地回頭,當看清追來的是楚國神射手養由基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懼色。但他很快便咬碎了牙,嘶吼道:“楚狗休狂!我鬥氏兒郎,隻有戰死的鬼,沒有投降的種!”話音未落,他揮戟劈開兩名撲上來的楚軍士兵,長戟橫掃間,帶起一片血花,朝著穀地東側的密林猛衝而去。那裡樹木參天,藤蔓交錯,地勢極為複雜,若是讓他逃入山林,憑借熟悉的地形藏匿起來,再想追捕便難如登天。
“休想逃!”一名楚軍裨將見狀,挺槍直刺,槍尖帶著淩厲的風聲,直指鬥賁皇的後心。鬥賁皇聽得身後動靜,猛地回身,長戟一格,“鐺”的一聲脆響,將長槍架開。不等那裨將反應過來,他手腕翻轉,長戟順勢橫掃,竟將那裨將連人帶槍劈成兩段,鮮血與內臟噴灑而出,染紅了身前的一片枯草。
“好凶悍!”周圍的楚軍士兵見狀,攻勢不由得微微一滯,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鬥賁皇這一擊之威,實在太過駭人,讓不少剛剛經曆惡戰的士兵心生怯意。
養由基眉頭一皺,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他不再瞄準,而是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座下的千裡駒會意,撒開四蹄,如一道白色閃電般追了上去。養由基的騎術本就精湛絕倫,再加上寶馬助力,很快便拉近了與鬥賁皇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沿著穀地邊緣的小路,衝進了密林的邊緣。枝葉交錯間,光線變得昏暗,養由基再次搭箭,弓弦拉得如滿月。
這一次,鬥賁皇早有防備,聽得身後弓弦輕響,急忙俯身,緊緊貼在馬側。箭矢呼嘯而過,穿透了他頭頂的樹冠,帶落幾片枯黃的葉子。就在他翻身坐直,想要回身反擊的刹那,養由基已追到近前。隻見養由基棄了弓箭,手中的長弓猛地砸出,“鐺”的一聲脆響,正砸在鬥賁皇的頭盔上。
鬥賁皇隻覺得眼前一黑,頭暈目眩,耳邊嗡嗡作響,手中的長戟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養由基順勢抽出腰間的青銅短劍,借著馬速向前一送,劍鋒精準地刺入了鬥賁皇的肋下。
“啊——!”鬥賁皇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從馬上跌落下來,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最終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他的眼睛圓睜著,似乎還殘留著不甘與憤怒。
密林邊緣的叛軍見主將被殺,最後的抵抗意誌徹底崩塌。有人扔下兵器,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口中不斷喊著“饒命”;有人則四散奔逃,卻被隨後趕到的楚軍士兵一一圍堵。穀地裡,楚軍的歡呼聲漸漸響起,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降者不殺!所有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唐矯的傳令兵騎著馬,在穀中來回奔走呼喊,聲音穿透林間的寂靜,傳到每一個叛軍士兵的耳中。那些驚魂未定的叛軍士兵麵麵相覷,看著周圍手持利刃的楚軍,又看了看地上鬥賁皇的屍體,最終大多放下了兵器,在楚軍士兵的看管下,聚成了一團。
養由基勒住馬韁,回頭望向皋滸穀地。夕陽透過雲層,灑下淡淡的金輝,將遍地的血色染成了一片詭異的金紅,也照亮了楚軍士兵臉上混雜著疲憊與興奮的神情。有的士兵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的則相互攙扶著,檢查著彼此的傷勢;還有的正在收攏散落的兵器,清理戰場。
“清點傷亡人數,登記在冊;收編降卒,將他們與我軍分開看管;另外,派人掩埋屍體,無論是楚軍將士還是叛軍,都要妥善安葬。”養由基對身邊的校尉吩咐道,聲音平靜卻帶著威嚴。他的目光轉向穀口的方向——那裡,唐矯正被兩名親兵攙扶著,身體搖搖欲墜,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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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養由基心中一緊,立刻催馬趕了過去。離近了才發現,唐矯右臂的傷口處,鮮血已經滲出了黑紅色的血絲,他的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臉上毫無血色。養由基不由得心頭一沉:“將軍,你的傷勢惡化了!”
唐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叛賊……已平……我沒事……”話未說完,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傷口,疼得他額頭冒出冷汗,咳出的痰中還帶著點點血絲。
養由基不再遲疑,立刻轉頭對身後的親兵喊道:“快!召軍醫過來!給唐將軍重新包紮傷口!另外,備最好的馬車,即刻送唐將軍回都城救治!耽誤了時辰,軍法處置!”
“是!”親兵們不敢怠慢,立刻分頭行動。很快,軍醫便背著藥箱匆匆趕來,他解開唐矯手臂上的布條,當看清傷口的情況時,臉色大變:“將軍,這箭頭帶鏽,傷口已經感染化膿了!必須儘快回都城,請國手診治,否則……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親兵們連忙從後方找來了一輛完好的戰車,鋪上厚厚的氈墊和棉被,小心翼翼地將唐矯抬了上去。唐矯被挪動時,疼得渾身一顫,卻依舊緊緊抓著養由基的手,眼神裡滿是擔憂:“養由基……穩住軍心……看好降卒……莫讓他們……再生亂子……”
“放心!”養由基用力點頭,聲音堅定,“這裡有我在,絕不會出任何差錯。你隻管安心養傷,等你痊愈歸來,咱們再共飲慶功酒!”
唐矯虛弱地笑了笑,緩緩鬆開了手。兩名親兵駕著馬車,車輪碾過染血的土地,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朝著楚都的方向緩緩駛去。養由基站在穀口,望著馬車漸漸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心中五味雜陳。這場皋滸之戰,雖然以楚軍的勝利落幕,但代價也是慘重的,無數將士埋骨於此,而唐矯將軍的傷勢,更是讓他憂心忡忡。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情緒,拔出腰間的青銅劍,劍尖直指楚都的方向,聲音洪亮地喊道:“傳令下去!全軍整頓隊伍,押解降卒,班師回朝!”
夕陽漸漸沉入西山,暮色籠罩了皋滸穀地。楚軍的旗幟在暮色中緩緩移動,士兵們背著兵器,押解著降卒,帶著滿身的征塵與疲憊,朝著都城的方向行進。隊伍綿延數裡,在蒼茫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身影。
而此刻的楚都城牆之上,楚王熊旅正憑欄遠眺,目光投向皋滸的方向。晚風吹拂著他的衣袍,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期待與焦慮。遠處的地平線上,隱約傳來了馬蹄聲與軍號聲,熊旅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光亮——那是屬於楚軍的歸音,是平定內亂的捷報,更是楚國重新走向安定與強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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