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光陰流轉,郢都城內外霜降已過,晨霧氤氳,草木含露。令人驚喜的是,在三公主羋清精心調治之下,孫叔敖竟漸漸蘇醒,咳喘減輕,食欲恢複,竟能倚坐榻上讀書議事。太醫署上下皆稱奇,謂“非聖女妙手,難挽垂絕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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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清晨,陽光灑落庭院,孫叔敖披衣端坐於廊下,手中捧著一卷《禹貢》,神情專注,眉宇間雖尚帶倦意,卻已有幾分昔日風采。身旁站著其子孫義,年方二十有二,儀表堂堂,目光沉穩,自父親病倒以來,他日夜守候左右,代為整理文書、接待屬吏,儼然已擔起部分政務。
“父親今日氣色大好,不如移步園中走動?”孫義輕聲建議。
孫叔敖抬眼看了看兒子,微微一笑:“你這幾日替我處理了多少奏報?”
“回父親,近十日來,南郡賦稅改製文書已批複七件,江陵漕運調度亦已完成;另有關於邊境屯田之事,孩兒已擬出條陳,請您過目。”
說著,孫義從袖中取出一份帛書,恭敬呈上。孫叔敖接過細覽,邊看邊點頭,眼中漸露嘉許之色。
“條理清晰,用語得體,且有創見……不錯,真不錯。”他輕歎一聲,“為父一直擔憂後繼無人,如今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
孫義低頭,聲音誠懇:“孩兒不敢言成才,隻願不負家訓,不負國家栽培。”
就在此時,宮中使者快步而來,宣讀楚王口諭:“大王有令:令尹孫叔敖雖漸康複,然元氣未複,不宜操勞。今後凡非緊急軍國大事,皆由少令尹孫義協理,遇重大事務,可先議而後奏。另命三公主羋清每月三度前來問診,確保令尹調養周全。”
孫義聞言一怔,連忙跪地接旨。孫叔敖亦起身欲拜,卻被使者攔住:“大王特許令尹免禮。”
待使者離去,父子二人相對無言片刻。孫叔敖望著庭院中那一株曆經風霜卻依舊挺立的老鬆,悠悠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輩燃儘心血,隻為鋪路開河;而今江流已通,舟楫當行。你既是孫氏之後,便要扛得起這份責任。”
孫義肅然道:“孩兒定當謹記教誨,勤勉奉公,不負父輩清名。”
自此之後,孫義正式參與朝政,每日隨父學習典章製度、批閱公文,並逐步接手地方奏報、財政核算等實務。他在處理事務時既承父風之嚴謹,又不乏新思之靈動,尤其在減免災荒地區賦稅一事上提出“緩征三年、以工代賑”之策,深得楚王讚許。
與此同時,三公主羋清仍按時前來問診。她不僅醫術精湛,更善於寬慰人心。每次探視,總能以溫和言語化解孫叔敖心中的焦慮與不甘。一次,她見老人望著窗外飛鳥出神,便柔聲道:“令尹可知?鷹雖暫棲枝頭,然羽翼未損,終將再翔九天。何況您隻是暫歇,而非退場。”
孫叔敖聞言動容,久久注視這位年輕公主,忽而笑道:“公主不僅通醫理,更懂人心。將來若設‘女宰’之職,必首推羋清。”
羋清羞赧一笑:“兒臣隻願天下無疾,眾生安康。”
隨著冬日漸暖,春意萌動,孫叔敖的身體也日益好轉。某日午後,他親自入宮麵見楚王,叩首謝恩,並鄭重推薦孫義入政事堂見習,參與六卿會議。
熊旅扶起老臣,感慨萬千:“孫卿安心養病,國事自有棟梁接力。你我君臣三十載,情同手足,寡人豈忍見你鞠躬儘瘁?往後,多讓年輕人做事,你隻需指點方向即可。”
孫叔敖含淚應諾。
數月後,孫義因處置荊蠻叛亂善後得當,被擢升為左司馬,掌管南部諸邑治安與賦役,成為楚國最年輕的實權官員之一。而孫叔敖則退居幕後,著書立說,編纂《治國要略》十二篇,流傳後世。
郢都春風吹綠了護城河畔的柳枝,也吹開了一個新時代的序幕。
病榻上的老臣終將隱退,但他的智慧與精神,已在新一代身上生根發芽。楚國的車輪滾滾向前,承載著過去的榮光,駛向更加遼闊的遠方。
——薪儘火傳,光焰不熄;國賴賢才,世代相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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