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洛水兩岸,楊柳依依,新綠漫過堤岸,與遠處起伏如龍脊的邙山構成一幅清和圖景。微風拂過水麵,蕩起層層漣漪,映著天光雲影,仿佛天地也為今日之盛事而動容。一輛輛裝飾著玄纁二色旌旗的馬車,正沿著洛水西岸緩緩前行——最前方的王車由六匹青驪馬牽引,鬃毛整齊如緞,步伐穩健有力;車廂兩側懸掛著繪有“熊”紋的赤旗,隨風舒展時,露出車廂內端坐的楚王熊旅。
他身著玄色十二章紋王袍,頭戴垂旒玉冠,麵容沉靜如古井深潭,唯有眼底深處跳動著難以掩飾的激蕩。這一路從郢都至洛邑,千裡迢迢,穿越江漢平原、跨過方城隘口、渡黃河濁浪,整整行了一個月。如今終於抵達這華夏文明的心臟之地——洛邑,周室舊都,天下之中。
“大王,前方便是洛邑南門了。”車夫勒住韁繩,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激動之意。熊旅微微頷首,抬手掀開錦簾,目光越過前排執戟肅立的甲士與飄揚的儀仗,望向那巍然矗立的城門。
隻見南門外的官道兩側,早已擠滿了百姓——有身著粗布短褐、腳踩草履的農夫,肩上還沾著田間的泥土;有頭戴高冠、手持竹簡的士人,神情莊重如臨盛典;還有提著竹籃的婦孺,懷裡抱著剛采摘的牡丹,花瓣上還帶著晨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他們或跪或拜,手中或捧鮮花,或舉木牌,上麵用朱砂寫著“歡迎楚王遷都洛邑”“願大王萬壽無疆”等字樣。
見王車靠近,人群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呼聲:“歡迎楚王!願大王福壽安康!”“楚王仁德,澤被中原!”孩童的聲音清脆如鈴,老人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彙成一股浩蕩的人聲洪流,直衝雲霄。
熊旅快步走下馬車,玄色王袍的下擺掃過車轅,靴底踏在濕潤的青石板上,發出沉穩的一聲響。他沒有讓侍從攙扶,而是親自走向一位顫巍巍跪伏在地的白發老者。老人雙手捧著一束沾滿晨露的姚黃牡丹,指尖因年邁而微微顫抖,花瓣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滴落,落在塵土中,洇開一圈圈濕潤的痕跡。
“老人家快快請起,不必多禮。”熊旅彎腰,雙手穩穩托住老人雙臂,將他輕輕扶起。他的動作溫和卻不失威儀,語氣如同春風化雨,“孤此來非為稱尊,實為共治。從今往後,孤與諸位一同居於洛邑,我們都是洛邑的百姓,都是華夏的子民!往日楚地偏處南疆,中原視我為蠻夷;而中原禮崩樂壞之時,楚亦未能援手。今日遷都於此,便是要打破隔閡,融南北為一體,合五方為一家!”
話音落下,四野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有人流淚叩首,有人振臂高呼,更有孩童掙脫母親的手,赤著腳跑到熊旅麵前,仰起紅撲撲的小臉,將手中用紅繩係著的桃木劍遞上前:“大王!這是我爹刻的,說能驅邪避禍,保您平安!”
熊旅蹲下身,接過那柄小小的桃木劍,認真端詳片刻,眼中泛起一絲笑意:“好劍!雖無鋒刃,卻有赤心。”他鄭重將其收入袖中,“此物孤定當隨身攜帶,不負你一片心意。”
又有幾位士人捧著竹簡趨步上前,其中一人顫聲道:“臣撰《安邦策》十篇,願獻於大王,以助新政施行!”熊旅親自接過,命內侍小心收好,並溫言道:“孤素知中原多俊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待宮中設‘延賢堂’,廣納四方之士,共議國是。”
不遠處,一群商戶齊聲高喊:“大王若需糧草物資,我等願儘數捐獻!”熊旅起身環顧,朗聲道:“諸位的心意孤心領了,但洛邑的百姓生計要緊,不可因迎駕而破費。孤此次遷都,不是來取,而是來予——予安寧、予公平、予教化、予富足!往後三年之內,免洛邑及周邊三縣賦稅,修水利、建學堂、通商路,使百業複興,萬民安居!”
眾人聞言,再度跪拜,淚光閃爍者不在少數。
此時,伍舉身著青色朝服,腰佩玉帶,快步從城門內走出,躬身稟報:“啟稟大王,周室舊宮已按您的旨意重修完畢。宮牆加固,殿宇翻新,宗廟重光,書房典籍皆已歸架,請大王與王後前往視察。”
熊旅點頭,轉身扶起早已下車的樊姬。她身著朱紅王後禮服,繡金鳳凰翩然欲飛,發髻高挽,插著一支溫潤白玉簪,眉目間既有母儀之端莊,又含深情之柔婉。夫妻二人並肩而行,身後跟著文武百官與浩蕩儀仗,緩緩走入洛邑城門。
城內街道早已用清水潑洗潔淨,連屋簷瓦當都擦拭一新。兩側商鋪掛起了紅綢與彩幡,門前擺滿花籃,空氣中彌漫著艾草與桂花混合的清香。百姓們站在街邊,紛紛向熊旅與樊姬行注目禮,不少人低聲議論:“這位楚王竟如此親民……”“聽聞他在郢都便輕徭薄賦,興修水利,如今看來,真乃聖君之相啊。”
行至周室舊宮前,熊旅駐足抬頭——隻見宮牆由青磚砌成,高達三丈,牆頭覆蓋著青灰瓦片,曆經風雨仍顯厚重莊嚴。正門上方懸掛著“楚宮”二字的匾額,乃是由楚國最有名的工匠以青銅鑄造,字體遒勁蒼古,陽光照耀之下泛著幽幽光澤,仿佛凝聚了千年的曆史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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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宮門,庭院寬闊,地麵用整塊青石鋪就,平整如鏡,映出藍天白雲。兩側排列著石雕瑞獸:麒麟昂首,貔貅怒目,皆栩栩如生,守護著這片新生的權力中心。正前方的大殿高大氣派,飛簷翹角如鳳展翅,殿內的梁柱皆為金絲楠木,經能工巧匠精心雕琢,飾以雲雷紋與夔龍圖案,絲毫不遜於昔日郢都的章華台。
樊姬走到熊旅身側,輕聲道:“大王,這舊宮重修後,既保留了周室的古樸莊重,又添了楚地的靈秀雅致,真是一處既能承繼先緒,又能開創未來的所在。”
熊旅望著大殿內懸掛的先祖畫像——從受封荊山的楚武王熊通,到問鼎中原的楚莊王熊侶,再到勵精圖治的楚文王,一幅幅畫像端正地掛在東壁之上,目光炯炯,似在注視著他這個後世子孫。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畫像旁那根承載歲月的木柱,指尖感受到紋理的凹凸,仿佛觸摸到了祖先的脈搏。喉頭微動,聲音低沉卻清晰:“先祖們,孤終於回來了。當年先祖熊繹受封於荊山,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披荊斬棘,始有楚國。那時諸侯輕我,稱我為蠻夷;可我楚人自強不息,代代奮爭,終成大國。今日,孤率楚國百姓一統華夏,遷都洛邑,將國都立於天下之中,使楚不再偏安一隅,而是成為中原正統的繼承者與守護者——這,正是完成了你們未竟的夙願!”
身後文武百官聞言,無不動容,齊齊躬身行禮,齊聲高呼:“恭喜大王,完成先祖遺誌!願大楚永固,華夏長青!”
熊旅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這不是孤一人之功,是諸位與百姓同心協力的結果。是將士們血戰四方,平定割據;是農夫耕作不輟,倉廩充實;是工匠晝夜勞作,重建宮室;是學子誦讀經典,延續文脈。往後在洛邑,我們更要勵精圖治,以德化民,以法治國,讓華夏大地真正實現太平盛世。”
說罷,他攜樊姬之手,帶領百官逐一視察宮牆、宗廟、書房、膳房、庫房等各處。每到一處,都仔細詢問修繕細節,叮囑宮人要好好維護。至宗廟時,他還親自點燃三炷香,敬告列祖列宗;至藏書閣,翻閱《尚書》《春秋》抄本,欣慰道:“典籍不失,文明不滅。”
正當眾人步入禦花園時,忽聞一陣悠揚琴聲自湖心亭傳來。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年輕樂師正獨坐亭中,懷抱七弦琴,指尖流轉,奏的是《南風歌》——昔舜帝所作,頌“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琴音清越,如泉擊石,又似鬆濤入耳,令人心神俱靜。
熊旅駐足傾聽良久,不禁歎道:“此曲久矣不聞於中原,今日複起於洛邑,豈非天意?”
伍舉上前道:“此人姓鐘名離,乃鄭國遺士之後,自幼習樂,通曉五音,尤擅古調。聽聞大王遷都,特來投效。”
熊旅含笑點頭:“善哉!音樂者,所以調和陰陽,感召天地。孤欲設‘太樂署’,掌禮樂教化,此人可為樂正。”
鐘離聞聲欲下亭行禮,熊旅卻揮手止之:“不必拘禮,且再奏一曲《韶》,孤願聞堯舜之遺音。”
於是琴聲再起,這一次更加莊穆宏遠,仿佛將人帶回那個“擊壤而歌,鑿井而飲”的淳樸年代。連飛鳥也停駐簷角,靜靜聆聽。
夕陽西下,金色餘暉灑滿楚宮飛簷。一隻白鶴掠過天空,鳴聲清遠,仿佛應和著這座古城重生的序曲。
而在城外,萬家燈火漸次亮起,炊煙嫋嫋升起,孩童在院中嬉戲,老人坐在門前講述今日所見。一個新時代,正隨著楚王的腳步,悄然降臨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楚宮深處,燭火通明,幾案之上攤開著《周禮》殘卷與《楚製考》手稿。熊旅伏案疾書,筆鋒凝重,寫下一行字: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也。故王者居中,以德配位,以仁治國,以禮安邦,以文化人。自今日始,洛邑為都,百族歸心,四海升平,吾願畢矣。”
墨跡未乾,窗外風動竹影,似有萬千回應。
他知道,真正的治世,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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