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死死盯著林昭。
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握住了刀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一股洶湧的駭浪,在他心底深處翻滾奔騰,幾乎要衝垮他用十年邊軍生涯和無數次生死搏殺才鑄就的冷靜。
這個臉色蒼白,身形單薄,眼中還帶著一絲驚魂未定神情的少年。
與那個能在一場精心布置的晚宴上,於電光火石間精準識破劇毒,並且反手一擊,將一名潛伏極深的內鬼直接釘死在原地的人。
這兩者,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那杯被換掉的毒茶,那個倒地不起的王五,還有此刻院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荒謬到極點的真相。
林昭迎著蕭烈那幾乎要將人刺穿的目光,忽然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仿佛隻是兩個人在說悄悄話。
“蕭校尉,若我說是誤打誤撞,你信嗎?”
蕭烈沉默。
他一個字都不信。
那雙眼睛裡的銳利沒有絲毫減弱,像是在審視,也像是在等待。
林昭見狀,便不再偽裝。
他眼中的那一絲驚恐與後怕,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稱的深邃與平靜。
那是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
“校尉,水至清則無魚。”
林昭的聲音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了蕭烈心中最關鍵的那個點。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這些人,是各方勢力安插進來的眼睛和耳朵。殺了這一個,他們還會派來新的,我們防不勝防。”
蕭烈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個道理他懂。
可懂,不代表能容忍。
在他的世界裡,威脅就應該被拔除,蛀蟲就應該被碾死。
林昭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語調依舊平淡,但說出的內容,卻讓蕭烈感到一陣脊背發涼。
“殺了他們,我們接下來這一路,就是瞎子,是聾子。”
“我們不知道誰還在盯著我們,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新的手段,不知道下一個驛站,下一頓飯,會不會藏著更致命的殺機。”
“那才是真正的被動。”
蕭烈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半分。
他開始理解了。
因為這個少年所描述的,正是他最擔心的局麵。
林昭嘴角的弧度,帶上了一抹冷意。
“所以,不如留著他們。”
“通過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的主子,看到我們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通過他們的耳朵,聽到我們想讓他們聽到的消息。”
蕭烈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開。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林昭的意圖。
這不是自保。
這根本不是什麼被動的防禦策略。
這是反擊!
他要把這些安插進來的釘子,變成傳遞假情報的信使!
他要把這些刺向自己的刀,變成自己握在手中的武器!
這個計劃太大膽了。
蕭烈看著林昭平靜的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邊軍煞氣,在這個少年麵前,顯得如此幼稚可笑。
那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層級的碾壓。
他還在想著如何防備狼群,而這個少年,已經在考慮如何成為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