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那雙半眯著的眼陡然睜開,精光一閃。
“把那個黃精,拿來我瞧瞧。”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學徒臉上的倨傲瞬間僵住,心裡把林昭這小崽子和多事的老郎中罵了個狗血淋頭。
臭小子,多什麼嘴!
老家夥,就你公道!
要是沒他們攪局,這傻老農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藥材到手,轉手就能翻個幾番,這月的酒錢就有了!
林昭小手又扯了扯林根的衣角,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林根接收到兒子的暗示,再想到家裡揭不開鍋的窘境,以及剛才在城門口受的那一肚子窩囊氣,一股莫名的勇氣從腳底板湧了上來。
“老,老先生,”
“這黃精是我們爺倆冒著天大的風險,從深山老林裡頭挖出來的,就指著它給娃換救命錢!求您老給個公道價!”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圈通紅。
老郎中接過黃精,拿到鼻尖聞了聞,又細細端詳。
他抬眼打量了一下林根父子那寒酸得幾乎不像樣的衣裳,特彆是林昭那明顯病弱的小身板,不由得暗歎一聲。
“這黃精,年份確實是足的。隻是你們這炮製的手法,也太糙了,胡亂挖的吧?糟踐了不少藥性。所幸底子還在。”
他頓了頓,伸出五個指頭。
“五十文。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是我虧了。”
“五,五十文?!”
林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岔了,這可比十文錢足足多了五倍啊!
他激動得嘴唇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連聲道謝。
“謝謝老先生!謝謝老先生!您真是大好人啊!活菩薩!”
老郎中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隨即瞥了學徒一眼。
“去,給這位客人取錢。”
學徒老大不情願,磨磨蹭蹭地從錢匣子裡數出五十文銅錢,重重地拍在櫃台上,那銅錢蹦躂起來,差點滾到地上。
他看林根的眼神,活像是林根搶了他家錢一樣。
林根也顧不上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將那沉甸甸的五十文銅錢用破布包好,妥帖地揣進懷裡最深處。
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裡一點。
有了這些錢,至少今晚爺倆的吃住是不用愁了。
眼瞅著天色越來越暗,街上的店鋪都開始陸陸續續上門板了。
今天想賣掉那塊玉,是鐵定沒戲了。
林根歎了口氣,拉著林昭,開始在城裡尋摸落腳的地方。
父子倆專挑偏僻的小巷子走,終於在城門附近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一家大車店。
說是店,其實就是個大通鋪。
一進門,一股混雜著汗臭、腳臭、黴味、還有說不清的餿味就撲麵而來,熏得人頭暈眼花。
屋裡十幾號人橫七豎八地擠在一張油膩膩的大通鋪上,鼾聲、夢話、咳嗽聲此起彼伏。
林昭被林根領著,在炕梢找了個勉強能塞下兩個人的空位躺下。
他小小的身子蜷縮著,硬邦邦的鋪板硌得他骨頭生疼,一隻手下意識地緊緊按在胸口。
他的感知力雖然還沒完全恢複,但依然能敏銳地察覺到,周圍有好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他們父子倆身上掃。
尤其是林根抱在懷裡的那個破背簍,更是吸引了不少關注。
林根此時哪裡睡得著,他把背簍抱得死死的,生怕一撒手就被人順走了。
那把砍柴刀就放在他手邊,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心一點。
他豎著耳朵,警惕地聽著周圍的一切動靜,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