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根帶著一個藥包回來了!他一進家門,便瞧見林昭瘦小的身影在灶間忙碌。
“昭兒,聚源齋的王掌櫃,允了爹預支一個月的工錢。”
“但……隻給了七日寬限。七日後,爹必須到鎮上回話,否則那份活計便保不住了。”
灶台那邊,林根和林昭的說話聲漸漸低了下去。
裡屋床上,李氏的眼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意識像潮水般慢慢回籠。
她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努力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中,漸漸看清了林根和林昭。
“當家的……昭兒……”
她聲音虛弱,卻飽含歉疚與無助,“我這身子……又拖累你們了……”
林昭連忙端起床頭溫著的藥碗,用小木勺輕輕攪動,細心地吹了吹,然後一勺一勺喂到母親乾裂的嘴邊。
“娘,您說什麼呢。眼下最要緊的是您養好身子,把弟弟養好。咱家現在有錢了。”他目光轉向林根。
林根立時會意,從懷裡掏出那個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錢袋,解開繩子,將裡麵的幾塊碎銀和數十文銅錢儘數倒在床鋪的粗布被單上。
“孩兒他娘,那塊玉石賣了不少錢,裡正那邊的二兩銀子也清了。”
“我還在鎮上預支了一個月工錢,給你抓藥之後,還剩下一兩五錢。”
他刻意隱瞞了第一塊玉石隻賣了五兩銀子的事,也隱瞞了還沒向裡正還債的事實,隻揀能讓妻子安心的話講。
“先前在縣裡賣玉石時,遇到的那位掌櫃心善,幫我在鎮上尋了個玉石鋪子學徒的活計,一月能有三百文的進項,還包吃住!咱家往後的日子,定會一天比一天好的!”
李氏望著那堆沉甸甸的銀錢,淚水淌得更急。
她哽咽著,手輕輕撫摸著林昭的頭發:“都是昭兒……是昭兒給咱們家帶來了這天大的福分……若非昭兒有這等本事……”
她心裡清楚,若不是兒子這番際遇,這個家,恐怕真的要散了。
夜深了。李氏和剛出生沒幾日的小兒子都已沉沉睡去。
黑暗中,林根先前在妻兒麵前強撐的輕鬆,如同被戳破的紙窗,瞬間瓦解。
他生怕驚擾了虛弱的妻子和幼子,連翻個身都小心翼翼。
白天抓回來的藥,將將夠李氏吃上一個月。這月子裡,雞蛋、紅糖萬萬不能斷。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屋角的柴火也所剩無幾,若不趕緊備下,這娘兒幾個如何能熬過凜冬?
更彆提,此前欠下的那二兩銀子的外債,尚未真正還清。
手裡這一兩五錢,哪裡夠用?這點錢,彆說過年,能不能撐到下個月都是個未知數。
而且七日之後,他必須去鎮上應卯上工,否則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穩定進項便要斷了。
可家裡這個光景,他哪裡能放得下心離開?但若是不去,一家老小吃什麼?
難道再去冒險進山尋找玉石?
上一次純屬僥幸,如今山中愈發濕滑難行,他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這個家怎麼辦!
裡正讓他賣地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要不,乾脆把家裡的田地賣掉一畝?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掐滅。不行!地是莊稼人的命根子,是祖宗傳下來的根!賣了地,日後昭兒和小兒子吃什麼?
林根苦澀地咧了咧嘴角,隻覺得生活的重擔壓得他幾乎窒息,連多看一眼那孱弱小兒的力氣都沒有。
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腦子裡混亂不堪,各種念頭如同沒頭蒼蠅般來回衝撞。
一夜,就在這般翻來覆去的煎熬中悄然流逝。
直至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