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粉的生意穩了,舅舅家也成了明麵上的靠山。
日子仿佛一下子從陰溝裡被拽到了豔陽天底下。
林昭坐在小板凳上,安靜地聽著父母的笑語,手裡捧著一碗溫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他的臉上掛著孩童般的淺笑,但那雙清亮的眸子裡,卻毫無波瀾。
舅公黃景明的出手,確實是雷霆萬鈞,一步到位。
既敲打了黃明遠,又安撫了百草堂。
還順道賣了他們林家一個人情,一石三鳥,不愧是能執掌一族的老狐狸。
可也正因為如此,事情才更麻煩。
黃景明的庇護,是一把傘,也是一道枷鎖。
它讓林家暫時安全,卻也把他們更深地綁在了黃氏宗族這張複雜的大網上。
而黃明遠……
林昭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男人貪婪又陰狠的臉。
一頓家法,一句警告,就能讓這種人洗心革麵?
簡直是天方夜譚。
就像一頭餓瘋了的野狼,僅被獵人抽了一鞭子,它不僅不會感激獵人手下留情,隻會縮回暗處,等待下一次撲殺的機會。
明著來不行,他一定會轉入暗處。
“昭兒,想什麼呢?水都涼了。”
李氏注意到兒子的出神,關切地問道。
林昭回過神,仰起臉,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娘,我在想,明天是不是可以多吃一個雞蛋?”
“哈哈哈,你這個小饞鬼!”林根被兒子逗得大笑起來。
“行!彆說一個,兩個都行!咱家現在不缺這個!”
李氏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伸手摸了摸林昭的頭。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夜深了,父母帶著弟弟回屋睡下,隔壁很快就傳來了林根輕微的鼾聲。
林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睜得雪亮。
他知道,父母已經徹底放鬆了警惕。
他們就像所有樸實的莊稼人一樣,相信權威,相信族規,相信一頓毒打能讓壞人變好。
可他不是。
他來自一個信息爆炸,人性詭詐被剖析得淋漓儘致的世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欲望和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隻會越長越瘋,絕不會自行枯萎。
黃明遠,你下一步,會做什麼呢?
……
與林家小院的溫馨截然不同,黃明遠的院子裡,充斥著濃重的藥味和壓抑的怒火。
“嘶……啊!你他娘的輕點!”
黃明遠赤裸著上身趴在床上,一個仆婦正哆哆嗦嗦地給他背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塗抹藥膏。
那冰涼的藥膏一接觸到皮開肉綻的傷處,他便疼得發出一聲嘶吼,嚇得仆婦手一抖,藥膏都掉在了地上。
“滾!都給我滾出去!”
黃明遠一把推開旁邊的矮桌,上麵的茶碗藥瓶摔了一地。
仆婦們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祠堂裡的一幕幕在他腦中閃過。
“黃景明……你個老糊塗!”
“林根……你個告黑狀的狗東西!”
憑什麼?
憑什麼他林根一個外姓的窮鬼,能得到老東西的庇護?
還有百草堂那個周管事,一個下九流的商賈,也敢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這口氣,他咽不下!
明著搶是不行了,老東西的話說得很死,再敢騷擾林根一家,就要把他逐出宗族。
可那安神粉,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啊!
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它被林根那個蠢貨賤賣?
絕無可能!
怒火和劇痛交織,他的腦子反而變得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