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天光,清冷刺眼。
當林根牽著林昭的手,一步步走出黃家那高大氣派的朱漆大門時,他整個人都還是飄的。
像是踩在雲端,深一腳淺一腳,連腳下的青石板路都感覺不真切。
他低頭看看兒子,又抬頭看看已經關上的大門,半晌才擠出一句話。
“昭兒……爹是不是在做夢?你掐爹一下。”
林昭沒有掐他。
他隻是反手握緊了父親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就在剛才走出大門的時候,林昭捕捉到了數道視線,如同淬了毒的芒刺,牢牢地釘在他們父子倆的背上。
【貪婪、嫉妒、怨毒、不甘……】
【憑什麼……一個外姓人……;三十畝水田,還有鋪子……那是我們黃家的!】
【等著瞧,看你們父子倆有沒有命享這個福……;族長偏心!偏心啊!】
林昭心中一片冰冷。
黃明遠隻是一個被貪欲衝昏了頭的蠢貨。
這些藏在暗處,覬覦著這塊肥肉的整個黃氏宗族,才是真正難對付的。
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爹,我們回家吧,娘該等急了。”林昭仰起頭,聲音清脆,打斷了林根的魂不守舍。
“哦,哦,回家,回家!”林根如夢初醒,幾乎是逃也似地拉著兒子,沿著青石板路快步往大門的方向走。
一路無話。
林根的腦子裡一會兒是黃明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慘狀,一會兒是族譜上被劃掉的名字,一會兒又是那三十畝水田和一間鋪子。這些畫麵交織在一起,讓他既恐懼又亢奮。
而林昭,則在心裡飛速地盤算著。
資產雖然到手,但根基不穩。
黃景明雖然是他們家最大的靠山,可這位舅公年事已高,他的庇護能持續多久?
一旦他倒下,或者權威動搖,那些被壓製住的黃家族人,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將他們父子倆撕得粉碎。
必須儘快將這燙手的山芋,變成能握在手裡的刀。
土地,可以租出去換成穩定的租金。
這既能避免直接管理的麻煩,又能將一部分利益分出去,與佃戶形成新的聯係。
鋪子,是關鍵。
一間位於鎮口的鋪麵,其價值絕不僅僅是租金。
它是一個窗口,一個信息節點,是他們一家從村裡人轉變為鎮上人最好的標誌。
如果經營得好,它就是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更是他們在這青山鎮立足的根基。
可是,經營什麼?怎麼經營?
父親林根老實本分,做做小買賣擺個攤子還行。
真要讓他獨立掌管一間鋪子,無異於讓三歲小兒持金過市。
必須得找一個可靠的掌櫃,或者……一個強大的盟友。
林昭的腦海裡,閃過幾張麵孔。
聚源齋的王掌櫃?百草堂的周管事?還是縣城裡那位精明公道的錢掌櫃?
思緒間,家門已在眼前。
“昭兒他娘,我回來了!”林根推開門,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顫抖。
正在院子裡縫補衣裳的李氏聞聲抬起頭,看到丈夫和兒子平安歸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半。
可當她看到丈夫那張漲紅的臉,和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時,心又提了起來。
“當家的,你們……”
“發了!我們發了啊!”
林根關上院門,幾步衝到妻子麵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聲音都變了調。
他把今天在祠堂發生的一切,語無倫次地講了一遍。
李氏一開始還聽得心驚肉跳,但當她聽到三十畝水田和一間鋪子時,整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