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堂屋裡的空氣,被濃鬱的酒香和肉香浸泡得滾燙。
李老栓一隻手抓著林根的胳膊,另一隻手舉著酒碗,舌頭都大了幾分。
“好……好女婿!我李老栓這輩子,沒看錯過人!你……你就是有出息的!”
他一碗酒下肚,重重地拍著林根的肩膀。
“女婿你放心!那三十畝地,就是我李老栓的命根子!誰他娘的敢動歪心思,我……我第一個跟他拚命!”
林根被這股熱情衝得暈頭轉向,隻知道咧著嘴傻笑。
“爹,您放心,放心……”
李二郎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杯接一杯地給林根和張德才滿上,眼神火熱。
“妹夫!張先生!喝!今天必須不醉不歸!”
“以後這地裡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保證把那三十畝水田侍候得比自家祖墳還精心!保管秋收的時候,糧食堆成山!”
二嫂錢氏此刻就像李氏的貼身丫鬟,一雙眼睛跟雷達似的,時刻鎖定著李氏的碗。
“哎喲,我的好妹妹,光顧著說話了,菜都涼了。”
錢氏眼疾手快地夾起一塊燉得爛熟的雞腿肉,小心翼翼地放進李氏碗裡。
“你嘗嘗這個,家養的笨雞,最是滋補。你看你都瘦了。”
她說話的聲音又甜又軟,仿佛李氏不是她的小姑子,而是哪家來的貴太太。
李氏看著碗裡堆成小山的菜,又看了看錢氏那張笑成一朵花的臉,心中隻覺得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她回娘家,能分到一塊雞屁股都算是得了天大的臉麵。
但她終究不再是當年那個李蘭花了。
在這片熱火朝天的奉承聲中,桌角卻有一個人與眼前的氛圍格格不入。
大嫂王春花死死地盯著桌上的菜,雙眼冒火,仿佛要把那盤子盯出個窟窿來。
她眼睜睜看著弟妹錢氏把最大的一個雞腿夾給了李氏,又看著自家男人李大郎,像個哈巴狗似的湊在林根身邊端茶遞酒,說著些自己聽著都臉紅的奉承話。
她隻覺一股惡氣堵在胸口,幾乎要炸開。
憑什麼?
那個以前在家裡大氣不敢出、窮得叮當響的小姑子李蘭花,憑什麼一轉眼就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她有什麼了不起的!
但王春花也知道,剛才就因為自己嘴快,已經把李氏得罪了。
這會兒要是再鬨,自家男人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惡毒的事她不敢乾,但心裡的火總得有個地方撒。
王春花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隻見她把筷子舞得像個小風車,專挑李氏帶來的那些好東西下手,嘴裡塞得滿滿當當。
她手上的動作很快,眨眼間,一盤東坡肉都快被她吃完了。
李大郎在旁邊看得臉都綠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斥道:“你可少吃點吧!”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日頭偏西。
李氏站起身,說得趕緊回鎮上了。
“哎,這麼快就走?”王氏抱著懷裡睡得香甜的小外孫,滿臉都是不舍。
“爹,娘,真不是我們急著走。”李氏見狀,連忙溫言解釋道。
“主要是昭兒快下學了,我們得趕回去接他。再說天黑了路也不好走,帶著孩子不方便。”
一聽到是關係到大外孫的事,王氏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是這個理兒,孩子下學是正事,耽誤不得。快去吧。”
說著,她把外孫小心翼翼地遞給一旁的李氏,自己則起身去裝了些自家曬的乾菜,嘴上絮絮叨叨。
“路上慢點兒,天黑前指定能到家。下次帶我大外孫也來,多住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