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才這番鞭辟入裡的分析,如同一盆涼水,澆熄了林根心頭那股因虛榮而起的燥熱。
他怔怔地看著張德才,是啊,昭兒的計策,怎麼可能隻為了給他在嶽家麵前掙回點麵子那麼簡單?
那孩子的心思,深著呢。
李氏聽完,原本因丈夫的沾沾自喜而微微皺起的眉頭,也徹底舒展開來。
她低頭,看著在懷中睡得安詳的小兒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這個大兒子,哪裡是池中之物。
他布下的每一步棋,都穩穩地落在了最關鍵的位置上。
回到鎮上的宅子,天色已經擦黑。
李氏抱著孩子,先一步進了屋,點亮了堂屋裡的油燈。
昏黃的燈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也照亮了李氏略帶疲憊的臉。
他們帶回來的東西不多,也就王氏硬塞給他們的一包乾菜和幾個鹹鴨蛋。
去時滿滿當當的一車,回來時卻空空落落。
林根將東西都搬進廚房,臉上還帶著幾分興奮的餘韻。
“蘭兒,今兒這事辦得還是舒坦!”
李氏嗯了一聲,將小兒子安頓在裡屋的床上,掖好被角,這才走了出來。
她走到桌邊,掏出那個洗得發白的錢袋,倒轉過來抖了抖。
“嘩啦啦……”
幾枚銅板落在桌上,聲音清脆,卻也刺耳。
為了這次回娘家,他們把這段時間賣安神粉賺來的活錢都換成了禮品。
那壇好酒,那匹布料,那刀豬肉,還有給孩子們買的糖果……每一筆,都是實打實的銅板。
如今錢袋空空,隻剩下這幾枚銅板在桌上孤零零地躺著。
李氏伸出手指,將那幾枚銅板一枚一枚地撥到一起,攏在掌心。
錢袋子空了,她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這一趟,花銷是大了些。”
她低聲說,與其說是在跟林根說,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雖然家裡還有三十兩,但他們夫妻倆都說好那是要留給孩子的家底。
現在手上活動的錢都花光了,讓李氏感覺瞬間回到一貧如洗的狀態。
林根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
他是個男人,自然也知道當家不易。
可一想到嶽父那張笑開了花的臉,和二舅哥拍著胸脯的保證,他又覺得值。
“花就花了,錢沒了再賺就是。能讓你爹娘那麼高興,把地的事定下來,比啥都強。”他安慰道。
李氏沒有反駁,隻是默默地將那幾枚銅板重新裝回錢袋,係好袋口。
道理她都懂,可心裡就是不踏實。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童聲從門口傳來。
“娘,錢隻有花出去了,才叫錢。揣在懷裡捂著的,那叫銅疙瘩。”
夫妻二人同時回頭,隻見林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堂屋門口。
他剛從書房出來,手裡還捧著一卷書,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神情平靜。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透過門框,灑在他身上,給他小小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昭兒!”
林昭走了進來,將書卷放在桌上,目光掃過那隻乾癟的錢袋,又看向母親。
“娘,你是不是心疼了?”
李氏被兒子說中心事,臉上有些掛不住,嘴上卻道:“哪有。娘隻是在想,明日擺攤的本錢……”
“本錢的事不用愁。”
“今天花的每一個銅板,都花在了刀刃上。”
“以後咱們家那三十畝地但凡少了一根苗,二舅怕是比爹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