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枯燥得仿佛沒有儘頭。
卯時初刻,當第一縷晨曦刺破窗紙,林昭已經端坐在書房裡,麵前攤開著一卷《禮記》。
他的身體還未完全長開,長時間的跪坐讓他的雙腿時常麻木得失去知覺。
握筆的右手,那稚嫩的指節上已經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手腕和小臂的酸脹感如同附骨之蛆。
黃景山起初還擔心林昭年幼,這般填鴨式的苦學,恐怕不出三日便會心生抵觸,五日便會哭鬨著要回家。
他甚至做好了恩威並施,連哄帶嚇的準備。
可他準備好的一切,都沒派上用場。
林昭就像一塊乾涸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他灌輸下去的每一滴知識。
他從不叫苦,也從不喊累,那雙眼睛裡永遠燃燒著一團令人心驚的火焰。
第一周,黃景山讓他通讀《詩經》。
他隨意抽考。
“國風·周南·關雎。何為‘窈窕淑女’?”
林昭對答如流。
“回先生,‘窈窕’二字,內指女子德行之嫻靜美好,外指其容貌之清麗幽閒,內外兼修,方為‘窈窕’。”
黃景山點點頭,這是標準答案。
他又問:“那為何以‘君子好逑’對之?”
林昭歪了歪頭,臉上露出幾分孩童特有的天真。
“先生,磐石堅固,方能配美玉之溫潤。若君子無德,豈不辱沒了淑女?”
黃景山拿著書卷的手,微微一頓。
他講的是文字訓詁,這孩子卻瞬間拔高到了品德匹配的層麵。
這不像是背書,更像是發自內心的理解。
第二周,黃景山開始教他策論的格式與寫法。
“策論者,獻策於上,需言之有物,切中時弊。”
黃景山給他出了一道最基礎的題目,論農桑之本。
這題目空泛,最是考驗功底。
黃景山預想中,林昭能寫出重農抑商、勸課農桑之類的陳詞濫調,再把文章結構寫通順,便算極好。
過了半天,林昭交上一篇三百字的文章。
黃景山接過來,隻看了一眼開頭呼吸便為之一滯。
林昭的破題,並非從農字入手,而是從人字入手。
“民無恒產,則無恒心。欲興農桑,先安農心。”
一句話,直指核心!
黃景山往下看,隻見林昭從田畝兼並之害、流民之苦,寫到水利失修之憂,條理分明,邏輯清晰。
雖因年幼,用詞尚顯稚嫩,但那份洞察力,卻讓黃景山為之咋舌。
他忍不住抬頭看去,那個小小的身影正襟危坐。
這……這真的是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能寫出來的東西?
黃景山不動聲色,將文章放下,又考校他八股破題,試帖詩對仗。
無論問題多麼刁鑽,角度多麼清奇,林昭總能給出讓他驚豔的答案。
他甚至發現,林昭似乎能精準地捕捉到他每次提問背後的真正意圖。
有時他隻是想考校記憶,林昭便對答如流,一字不差;
有時他想考驗悟性,林昭便能引申發揮,妙語如珠。
這種感覺,不像是他在教一個學生,更像是在同一位知己進行切磋。
半個月後。
黃景山拿著林昭新寫的一篇策論,神情激動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最後竟抱起一堆東西,直衝黃景明的書房。
“兄長!”
黃景山甚至忘了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黃景明正研究著一幅荊州府的地圖,被他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