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教你的第二課,便是活下去。”
魏源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石,在林昭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所謂的第二課,原來是生存法則教學。
看來,這位老師比他預想的要務實得多。
晨霧中,他準時抵達縣衙後堂書房。
推門而入,檀香的氣味沉靜而肅穆,魏源端坐案後,麵前的卷宗堆積如山,幾乎遮擋住了他的身形。
“你說,對一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而言,最危險的是什麼?”魏源的聲音從卷宗後傳來,不帶情緒。
林昭垂手而立,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曆史上類似的故事俯拾即是。
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是盛名之下的捧殺,與隨之而來的嫉恨。”
魏源終於抬起頭,銳利的目光中透出一絲讚許。
“孺子可教。昨夜的鹿鳴宴,便是為師給你上的第一堂實踐課。”
林昭心中了然。
原來那場宴席並非簡單的慶功,而是一場精心安排的壓力測試。
“我將你捧上雲端,就是要讓你親身感受那烈火烹油的滋味。”
魏源緩緩起身,走到那堆卷宗前,隨手抽出一本。
紙張泛黃,邊角磨損,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
“知道這些是什麼嗎?”
林昭搖頭,但他心中已升起一種預感。
這些卷宗裡記載的,絕不會是尋常的功過是非。
魏源翻開第一頁,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小楷。
“這是為師二十年來,親眼所見,或從故紙堆中尋到的,那些所謂神童、才子的下場。”
林昭的眼簾微微一跳。
這哪裡是前人失足的案例集,這分明是一份精心整理的……死亡檔案。
“這一本,記錄的是紹興府的神童錢博宣。”魏源的手指在紙上輕撫。
“此人七歲能詩,十歲中秀才,十二歲中舉人。被譽為千年一遇的文曲星。整個紹興府的人都說,他將來必是狀元之才。”
魏源停頓了一下,翻到下一頁。
林昭注意到,那頁紙上有幾個字跡格外醒目,是用朱砂筆圈出的。
“十四歲那年,他寫了一篇《論時政》,直言朝政之弊,轟動一時。文章傳到京城,連翰林學士都稱讚不已。”
“結果呢?”魏源的手指在朱砂圈上重重一點。
“同年秋天,錢博宣暴病而亡。官府的結論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真是個……體麵的說法。
對於一個擋了路的天才,這恐怕是最快捷的物理清除手段。
魏源沒有在意林昭的沉默,繼續翻著卷宗。
“這一本,記錄的是蘇州府的才子李文淵。十六歲中進士,十八歲入翰林,前程似錦。皇上都誇他是百年難得的治世之才。”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
“可他偏偏要上疏建議變法,為百姓請命。”
“下場呢?”魏源的聲音陡然變冷,如同冬日寒冰。
“被人構陷通敵,滿門抄斬。一百二十三口人,無一活口,連繈褓中的嬰兒都未曾幸免。”
魏源一本接一本地翻閱著,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個曾經璀璨過的生命。
“這是揚州府的王子安,十五歲中舉,寫了一篇《富民策》,次年死於馬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