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越州縣城。
官道上的馬車一路行來,先在黃家彆院的側門穩穩停下。
林昭先行下車,身姿挺拔。
他轉身,對跟下來的張德才吩咐道:“張叔,你先帶人將東西送去我的小院安置好。”
話音未落,他從袖中摸出兩個小小的錢袋,分量卻不輕,直接遞了過去。
“這是給兩位差役大哥的謝禮,一路辛苦,不成敬意。”
張德才那張慣會看人下菜碟的臉上,立刻堆滿了恰到好處的諂笑,心領神會地接過錢袋。
他轉身便朝著那兩位官差走去,嘴裡已經念叨開了。
“哎喲,兩位官爺,辛苦辛苦!我家少爺說了,這點錢給二位喝碗茶水……”
一番人情世故處理得滴水不漏。
待張德才指揮黃家下人搬東西離去時,林昭並未急於動身。
他對兩位官差道:“兩位先在此處稍候片刻。”
隨後提著自己片刻不離身的小包裹,進入黃家彆院自己的小院中。
半個時辰後,他換去一身略帶風塵的衣衫,穿上乾淨的儒生長袍,整個人更顯神清氣爽,這才重新登上馬車。
“勞煩兩位再送我一趟,去縣衙。”
馬車再次啟動,很快便停在了縣衙後院那扇不起眼的角門外。
門口的衙役早就認得了這位縣尊大人麵前的紅人,連通報都省了,恭敬地躬身引路。
“林少爺,您來了,大人正在書房呢。”
穿過月洞門,繞過一叢修竹,林昭便看到了正坐在窗邊看書的恩師魏源。
魏源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見是林昭,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但那笑意之下,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回來了。”
魏源放下手中的書卷,朝他招了招手。
“為師聽聞鎮上傳言,說你讀書勞心過度,傷了身子,還落下了頭痛的毛病?”
他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林昭,語氣中的關切半分不假。
“快過來讓為師瞧瞧。”
林昭恭敬地走上前,將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順著話頭回道:“多謝恩師掛懷,學生無礙。不過是偶感疲乏,家中父母過分緊張,小題大做了。”
他見恩師眉宇間確有鬱結之色,心中已然有數。
他一邊說,一邊從容地打開了包裹。
“這是學生父母的一點心意,都是些鄉下土產,讓學生務必帶來孝敬恩師。”
包裹裡,是幾包用油紙裹得整整齊齊的乾貨,幾刀裁切工整、質地細膩的筍衣紙,還有一個格外精致的小木盒。
“都是些山裡的乾菌子,不值什麼錢。”
“這紙是我家鋪子新出的,寫字還算順滑。”
林昭頓了頓,拿起那木盒,雙手奉上,眼神清澈而誠懇。
“另外這一小盒,是家中祖傳秘方所做的安神粉。”
“家母說,恩師公務繁忙,日夜操勞,定是比學生更需要靜心安眠。”
“這一盒是家中僅剩的存貨,特地給恩師送來,聊表心意。”
魏源的目光在那精致的小木盒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隨即才恢複如常,擺了擺手,溫和而堅決地推辭。
“你這孩子有心了。但這安神粉,你自己正需要,為師身子骨還硬朗,用不著這個,你快收回去。”
“恩師,這都是父母的一片拳拳之心,您若不收,學生回去實在無法交代。”林昭堅持道,態度誠懇得讓人無法拒絕。
魏源見他如此,便不再推辭,頷首笑道:“也罷,那為師就收下了。替我謝過你的父母。”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天色不早,剛回來就彆再折騰了。晚上就留在府裡,陪為師一道用飯吧。”
飯桌上,兩素一葷一湯。
沒有半分縣令府邸的奢華,卻勝在食材新鮮,火候恰到。
魏源食不言,林昭也安靜地陪著。
一頓飯,吃得無聲卻並不沉悶。
飯後,下人撤去碗筷,奉上清茶。
魏源呷了一口茶,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林昭,眼神裡那份溫和褪去,換上了考校的審視。
“這幾日在家,功課可曾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