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老師這是在敲打他了。
“這在縣試,為師可以為你一力擔之,說你天賦異稟。”
“可這要是在府試,在高士安的眼皮子底下,你這麼寫……”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是……取……死……之……道!”
最後四個字,如同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林昭的心上。
魏源看著他瞬間變了的臉色,知道這劑猛藥下對了。
他緩了口氣,繼續道:“高士安這種人,最講究的就是本分二字。”
“你是童生,就該有童生的稚嫩;你的文章,就該有你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澀。”
“你可以有才氣,但絕不能顯露心機!”
“你可以有見地,但絕不能顯得比主考官還懂!”
魏源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疲憊。
“你得讓他覺得,你是一塊璞玉,一塊需要他來雕琢的璞玉,而不是一柄已經開刃、甚至能傷到他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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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垂著頭,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一言不發。
但在無人看見的視角裡,他的“鑒微”早已全力發動。
在林昭的感知中,魏源整個人都被一團複雜到極點的氣場包裹著。
那裡麵有滔天的怒火,有被壓抑多年的不甘,有深深的疲憊,還有……
一絲隱藏在最深處的,對往昔的追憶。
林昭的心,沉得更深了。
這背後必有隱情。
“你是不是覺得,為師在危言聳聽?”魏源突然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再次鎖定林昭。
“你是不是在想,隻要文章寫得天衣無縫,他就挑不出錯處?”
林昭沒有回答,但他知道老師說對了,這正是他剛才下意識的想法。
魏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冷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無儘的自嘲。
“我告訴你,為什麼!”
“因為我跟那個高士安……”
“是同科進士!”
這五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書房內炸響!
官場之上,同年、同鄉、同科,是三張最大的關係網。
同科進士,更是門生故吏之外,最牢固的政治盟友。
可老師的語氣……
魏源的臉上,那股子譏誚之色更濃了。
“當年在京城,為了一項商稅的策論,我與他,在翰林院當著所有同僚的麵,差點打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聲,仿佛將林昭帶回了那個風起雲湧的京城。
“他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是隻知錢穀算計的酷吏,是動搖國本的奸賊,是眼裡沒有聖賢教誨的法家餘孽!”
“而我……”
魏源的拳頭,在寬大的袖袍裡猛地攥緊。
“我告訴他,他就是個抱著聖賢書溺死在水裡,卻看不見岸邊餓捰遍野的腐儒!”
林昭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他終於明白了。
這不是學術分歧,這是政見之爭,是路線之爭!
是水火不容的,死敵!
“結果,你也看到了。”魏源鬆開拳頭,聲音恢複了那種疲憊的平靜。
“他平步青雲,官至江州知府,成了士林楷模,人人稱頌的清流砥柱。”
“而我,被貶謫到了這山高水遠的越城縣,成了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孤臣。”
“現在,你明白了嗎?”
魏源盯著林昭,眼神複雜無比,既有擔憂,又有考量。
“他高士安,知道你是我的關門弟子。這場府試,他審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卷子。”
“他審的,是我魏源的臉!”
“他會用最苛刻的眼光,把你那篇文章翻來覆去地看,不是為了尋找才華,而是為了尋找我的影子!”
“隻要讓他看到一絲一毫經世致用的味道,看到一點點我魏源的骨頭,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你黜落!”
“然後,他會撚著胡須,對身邊的人說一句:‘魏孟德教出來的學生,果然還是這般急功近利,心術不正!孺子不可教也!’”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從林昭的頭頂澆到腳底,讓他從裡到外,涼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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